剛剛走進教室，顧錦涼便看見了白禾笑得有些奸詐的臉，走到課桌旁才發現罪魁禍首——一枝純白的天堂鳥。

那枝天堂鳥此時正靜靜躺在課桌上，纖長的花莖、白色的花朵，恍若展翅欲飛的鳥兒。

白禾湊過來：“嘖嘖，誰送的？”

顧錦涼搖了搖頭，皺眉看著面前仍然帶著露水的花朵，并沒有卡片或者小紙條。

白禾自言自語地說：“真是個害羞的孩子啊，送花都不好意思當面送，連名字都沒寫?！?

很多年后，每當白禾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喃喃著某個孩子很害羞的自己，都有一種吐血而亡的沖動。

那個孩子很害羞？那個孩子在顧錦涼的眼中分明是個十惡不赦臉皮比城墻還厚的混世魔王。

而此時，那個害羞的孩子——程夏沐，正在教導主任的辦公室里‘喝茶’。不過是溜去高一年級送花，然后出去吃了早點，回來的時候遲到了三分鐘，而面前號稱‘鐵面無私’的中年教導主任口若懸河的說教已經持續了半個小時，現在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

早讀已經結束，對面的走廊上出現了一道纖瘦的身影，她抱著厚厚一沓作業，海藻一樣的長發扎成馬尾，面容看起來和顧錦年一樣沉靜，可是那雙眼睛卻總有不經意的清冷露出來?？吹筋欏\涼那樣的神情，程夏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不自覺地笑起來，他只是看到她的時候才覺得自己不是那么孤獨。

程夏沐的走神十分明顯，教導主任重重地拍下了巴掌，當然是拍在桌子上，然后下達叫家長的通牒。

教導主任一向‘剛直不阿’，素來有‘叫家長’的癖好，而整個學校恐怕也只有他敢叫程公子的家長了。好在程司令知道自己兒子什么德行，對于學校的處分向來從程夏沐身上找問題。

程司令一直認為他人生中唯一的敗筆就是生了程夏沐，從小到大有程夏沐的地方總會烽火不斷狼煙四起，這是他們軍人的說法，通俗了來說就是程夏沐是個不折不扣讓人無比頭疼的不良少年。

向來極要面子的程司令是絕對不會來學校喝茶的，因此每次來聆聽教導主任語重心長的教誨的都是藍雨琴。按照血緣來講，藍雨琴和程夏沐沒有丁點關系，可最開始的時候程司令沒少逼著程夏沐叫她媽。

她是程夏沐的后媽。

據說她和程夏沐的初次見面很精彩，當年程司令將藍雨琴帶到九歲的程夏沐的面前，說：“以后，藍阿姨就和我們一起生活了，你要尊敬她，叫她媽媽?！?

一直被告知為自己媽媽遠在國外工作的程夏沐當然不能接受這個藍阿姨，他面對著程司令和藍雨琴那兩雙飽含期望的眼睛，毅然決然的將袋裝牛奶擠了藍雨琴一臉。

程司令落在程夏沐屁股上結結實實的幾巴掌對日后雞飛狗跳的生活起不到絲毫作用，總之藍阿姨的日子不好過。

因此，從教導處出來的藍雨琴看著走廊上面無表情對著自己的少年，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說：“我不會跟你爸爸說的。”

少年卻并不領情，冷哼了一聲便轉身走了。

藍雨琴搖了搖頭，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連接著一個月的清晨，顧錦涼都會收到一束天堂鳥，而送花的人遲遲沒有露面，想到天臺上的那個少年桀驁的口氣：“那我來追你好了?！保欏\涼不禁皺了皺眉。

高一1班的教室門口，錦年看著苦惱的顧錦涼忍不住笑了，走過去拿起那枝有些缺水的花：“這么美麗的花，很配我們涼兒呢。”

錦涼被嚇了一跳，跳起來奪下那枝花塞進書包里：“哥，都要被你嚇死了！”

錦年好笑的看著她：“怎么？偷偷交男朋友了？”

顧錦涼的臉上瞬間紅了：“哪有？哥你在說什么?。俊?

錦年看著面前慌亂著的美麗臉龐微微笑了起來，如果有重返教室的同學看到這么一副小女孩模樣的顧錦涼，一定會驚訝到下巴掉下來吧？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一個高挑的少女朝他們走了過來，錦年停住腳步對錦涼說：“涼兒，你在這里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只是三兩句話而已，錦年果然就回來了，揉了揉錦涼的頭發：“我們回家吧?！?

坐在后座，錦涼忍不住問：“哥，那是誰啊？”

錦年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不是我們學校的，所以你不認識。”

走了幾步，錦涼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剛好那高挑少女望過來。顧錦涼有些尷尬的轉回頭來，只記得少女的眼角閃耀著湖藍色的眼影。

這不是一個好的答案，其實我們學校里你身邊的人我也不是全都認識——顧錦涼想。

也許是看多了柯南，白禾對錦涼早起去查送花人這個提議很興奮，然而看到送花人的面目之后就成了亢奮。

送花人程夏沐被她們倆堵了個正著。

顧錦涼看著程夏沐手中的美麗花朵：“程夏沐？你玩夠了沒有？”

程夏沐勾起唇角笑：“我可不是跟你玩。”他輕輕撫弄著天堂鳥純白的花朵：“我等了一個月，你動作慢了點?！?

那雙如夜色一般薄涼的眼睛看住了她：“顧錦涼，我喜歡你很久了?！?

顧錦涼淡漠地看著面前的少年：“很久是有多久？”

沒有說出口的是——你喜歡我很久了？那有沒有我喜歡他的時間久？

面前的人卻說：“幾輩子那么久?！?

顧錦涼只覺肉麻，其實她不知道，同類相見，第一眼看過去便已逾千年。

每天一束天堂鳥，學校里的人都知道了程夏沐喜歡顧錦涼，漸漸的也都認為他們在交往是很自然的事?？墒浅滔你逍睦锖芮宄谒麖娦欣欏\涼和自己吃飯、下課的時候，身邊淡漠的少女其實心里住著另外一個人。

可是即便這樣，他還是想將她牢牢鎖在自己身邊。少年的愛大抵都是這樣，有些不顧一切的絕望和濃烈，往往傷人傷己。

在這樣的絕望之中，程夏沐有時候會控制不住憤怒。

一個周五的傍晚，程夏沐去錦涼的教室門口接她，錦涼卻非要等錦年一起回家。程夏沐將她堵在走廊里，狠下語氣說：“顧錦涼，你要記住，現在的你姓‘顧’！”

十一月的暮光中，他看到錦涼的臉上有種受傷的表情一閃而過，他知道這些話落在了她陳年的舊傷上，那一刻程夏沐忽然覺得很痛快。

顧錦涼反唇相譏：“那也比你這個得不到還硬拉著不放的牛皮糖強！”

他們就這樣緊緊握住對方的軟肋互相殘殺，不看到對方鮮血淋漓就絕不松手，所以后來的后來會如此狼狽也不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