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后，宋菲兒如約到了李家，給李浩上課。和平時一樣，程露不在家，又去赴牌局了，李修林工作還沒回來。但是讓宋菲兒奇怪的是李婉不在家。聽李婷說，以前這姐弟倆在家的時候，她大都在外頭，即使在家也是自個兒呆在房間或書房；但自從宋菲兒當了李浩的家教后，這個時間點她都在家里，要不就是給小姐倆煮咖啡，要不就是烤些松餅，變著花樣兒的弄些又好看又好吃的茶點。今天這個大房子里只剩下李浩和宋菲兒兩個人，冷冷清清，倒讓兩人有些不習慣。兩個小時的課，邊上邊玩地耗了一個小時后，李浩就耐不住戴著耳機開始打游戲，宋菲兒也就準備回家了。剛下樓就碰到了從外面回來的李修林。

“李先生好。”

“上完課了？”

“是的。”

“留下來吃晚飯吧。”

“謝謝，不用了。”

“她們都不在家？”很明顯，這個她們指的是李婉和李婷這姐妹倆。不知道是因為上了些年歲還是什么的，這一年多他老是夢到杳無音信很多年的李妍，夢里的她還是五、六歲的模樣，總是站在門邊上怯怯地望著他，從來不會主動叫他“爸爸”，更不會撲到他的懷里撒嬌什么的。所以當他第一次見到宋菲兒的時候，心里便不自覺地想到，“如果李妍在，應該也和宋菲兒差不多年紀吧。”很快，他就發現這個叫宋菲兒的女孩子身上有一股讓人喜悅的東西，她總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歡笑。這也正是自己兩個女兒身上所缺少的東西。李婉和李婷雖然都是很優秀的孩子，但是她們身上總是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特別是李婉，她總是那么安靜、淡定，看不出她身上任何喜怒哀樂的表現，她好像只是一個會呼吸的洋娃娃，永遠那么甜美但事實是根本沒有走過心。他也發現，宋菲兒來上課日子，兩個女兒大都會在家。這個時候一家子圍坐在飯桌上晚飯，雖然大家的語言不多，但總比自己一個人冷冷清清地晚餐氣氛好多了。所以在宋菲兒來上課的日子，李修林也就不自覺地提前回家，希望能一家人一起吃晚飯。

“嗯，婷婷說學校里有事，婉兒姐好像是去見什么朋友。也許她們都戀愛了吧。”宋菲兒半開玩笑半試探得說道。

意外得，李修林沒有生氣也沒有起疑心：“戀愛就好了，以后嫁了我就不用再操心了。”

“是嗎？那可不一定，我爸說了，‘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更何況是女兒，那得憂到一百零一。’李先生可是有兩個女兒哦。”

“是三個。”李修林突然說道。

“什么？”宋菲兒以為聽錯了，睜大了眼睛問道。

“沒什么。對了，李浩的學習怎么樣了？”

“其實李浩挺聰明的，就是以前基礎沒有打牢，所以現在學習跟不上，導致對學習沒有興趣。硬逼他學也沒用，先用游戲的方式慢慢引導他對學習感興趣。當對學習有一定興趣了，他自己也知道主動學習的。”

“嗯。就辛苦你了。”

“呵呵，別怎么說，我可是領薪水的。”

“對了，我聽李婷說你明年就畢業了，學的是市場營銷是嗎？”

“是的。”

“那實習的事想好了嗎？”

“還沒啦。不過以前聽學長們說，現在的就業形勢很嚴峻。”

“綠洲旗下的房地產一直缺市場營銷方面的人，明年過來實習吧。”李修林云淡風輕地說道，就好像是說“哦，今天天氣挺好的。”

“真得嗎？那太謝謝您啦。您真好！”宋菲兒一聽明年實習的事有了著落可真是喜形于色，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說道；“您是集團公司的董事長，可要說話算話啊，那明年我就真到綠洲報到啦。我們拉鉤！”

“誰跟你拉鉤啊。”拍了拍宋菲兒的腦袋，沒有理會她一臉的孩子氣，李修林直徑上了樓進了書房，很快書房傳來了李修林哈哈的大笑聲。

聽到李修林的笑聲，宋菲兒望著空蕩蕩的樓道，也露出了微微笑容，離開了李家。

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李修林從書桌最下面的抽屜里掏出了一本相冊看起來。

第一頁，是前妻胡雅慧少女時的照片。婉兒的眼睛跟她媽媽長得一模一樣又大又亮，睫毛又長又卷。每次看到婉兒，他總是會想到胡雅慧，想到她淺淺的笑容，想到她伸出舌頭尖兒添著冰激凌的俏模樣，想到她眼睛里像是蒙著水霧般的淚水，想到她把手帕塞到他懷里的溫柔……

第二頁是他和胡雅慧的結婚照，那時候的自己是多么年輕啊，還是一個一文不值的窮小子，天上掉餡餅，讓他和一個富家女相愛并結了婚。他想，如果當初沒有幫胡雅慧追回被搶的包，那今天的他會是怎么樣呢？也許還在建筑工地上打著零工，和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了婚，生個一兒半女，每天圍繞著柴米油鹽轉。

第三頁是當時婚禮上的一些照片，有和胡雅慧父母一起的合影，有親朋好友敬酒的照片，每一張的臉上都充滿了喜悅。

第四頁是婉兒剛出生和滿月的照片，粉嘟嘟的小臉笑得是多么的燦爛啊。

第五頁是妍兒的出生照和滿月照，他記得很多人都說這個小女兒長得最像他。“閨女長得像老爸，以后必然會有福”這是誰說的，他怎么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呢。

李修林坐在書房里，一頁一頁翻著相冊，這個相冊的存在只有他知道，他也遺忘了它很久，要不是今天和宋菲兒的對話，這本相冊可能還會繼續躺在抽屜里睡覺吧。

想到宋菲兒，李修林就又想到了李婉。

“婉兒，考上研究生了吧。”

“是的，爸爸。”李婉畢恭畢敬的回答。

“那從下周起到公司半工半讀。學習要和實踐相結合的。”

“謝謝爸。”李婉向父親鞠了躬以表示謝意，而臉上依然是職業性的微笑，看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李婉是宋菲兒，那當時知道能到綠洲學習實踐肯定是高興得抱著他親了吧。李妍沒有親過他，可是李婉有。李修林突然想到，李婉一歲多的時候，突然熱衷于玩親親的游戲。當他在她還沒有睡著的時候回家時，她總是跌跌絆絆得跑來迎接他回家。

“爸爸，抱”婉兒小小的身子是那么軟和，她總是用小小的胳膊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小腦袋枕著他的肩膀。

“爸爸，親親。”嘟著粉紅色的小嘴，有時候小嘴上還掛著殘留的牛奶。

后來，是什么時候，婉兒不再讓他抱也不再讓他親了；后來，是什么時候，婉兒盯著他的眼睛總是充滿了怨恨；后來，是什么時候，婉兒不再恨他，但也不再愛他了；后來，是什么時候，婉兒和他成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了……他怎么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呢。

“爸”敲了幾下門，沒有聽到父親的聲音，李婉好奇得推開了書房的門，卻看見父親拿著一本相冊，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嗯，”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見李婉站在門口，還是那樣毫無生氣：“回來啦，吃飯了嗎？”

“吃過了。”

“哦，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大事，明天再說吧。”說完，李婉就準備離開。

李修林叫住了她：“等等。你上次報的會展的企劃案，董事局大致是同意了。”

“知道了。爸，你還是回房睡吧。”欠了欠身，李婉就離開了書房。

看著女兒消失的身影，李修林苦笑了下，這孩子是什么時候長這么大了呢，他怎么一點兒印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