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進屋后，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女兒的房間透出了些橙色的燈光。李婉悄悄地推開門，看到徐致知正在哄小乖睡覺。

“噓——”徐致知跟她作了個手勢，輕輕掖了掖被子，吻了小乖熟睡的額頭，出了房間。

“小乖睡啦？”李婉問道。

“等不到你，我就哄她睡了，睡著前還在叫媽媽。”徐致知的臉色不大好看。

“對不起啊，本來都回來了，結果菲兒給我打了一電話，說是一定要見我，我聽她的口氣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就著急去見她，就忘了跟你們打電話了。”李婉越說越心虛，越說越小聲，可是徐致知仍然一句不發地坐在沙發上。

“真生氣啦？”李婉坐到了徐致知的身邊，在她的印象里徐致知是從來沒有生過她氣的。

“我不是生氣，我是擔心。”徐致知轉過身看著李婉：“你知不知道你晚回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小乖有多傷心？”

“那——我忘了打電話，你不會給我打啊？”

“打了，你關機。”

“啊？”李婉掏出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手機已經關機了。

“婉兒，我們才回了幾天，你每天都是這樣忙。我真得很擔心，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們回加拿大好嗎？”

“徐致知，不要逼我好嗎？”李婉拿出胸前被當做鏈墜兒的戒指說道：“我答應你，等這件事處理完，我們就結婚，從此我跟綠洲再無任何牽掛。”

“很晚了，早點睡吧。”徐致知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

躺在床上，李婉失神地望著天花板，旁邊是徐致知透過來的溫暖的體溫，熟悉又陌生，她真得會有機會嫁給這個男人嗎？她真得能擁有平凡又溫馨的家嗎？一個不知名的黑洞——她知道一定有這個黑洞，但是她卻不能抗拒的黑洞——正把她吸進去，她唯一的祈求就是不要波及到女兒和，這個男人。

李婉把掩在被子里的手伸過去，抓住了身邊的徐致知的手，溫暖的手。觸碰到冰涼的手，徐致知愣了一下，然后緊緊握住，他知道她的擔心、她的猶豫。

“對不起，剛才我語氣太重了。”最先道歉的永遠是徐致知。

“是我忽略了小乖。”兩個人轉過頭互望著對方，李婉的眼里有歉意，雖然“對不起”三個字沒有說出口，但是一切盡在不言出。

“還有我。”正當兩人氣氛緩和時，不識趣的電話響了起來，徐致知拿起電話一看，居然是李婷的，他把電話給李婉看。

“剛只顧著跟你說話，忘記充電了。你接吧。”李婉翻身下床去給電話充電。

“喂，李婷。怎么啦？”

“嗯，姐夫，我給姐打電話，她電話關機。”

“電話沒電了，如果不是你打過來，她還忘了充電了。要我把電話給她嗎？”

“嗯，不用，不用，我就是想說，明天爸出院，你們回家嗎？”

“等等——”徐致知拿著電話尋找充電充到杳無音訊的李婉，在小乖房里找到了她，小聲說道：“李婷叫我們明天回去。”

李婉的肩膀明顯僵了一下，但是她繼續撫摸著熟睡的小乖的頭發沒有說話。

“李婷啊。”沒有等李婉的回答，徐致知說道：“怕明天有記者在醫院，我和你姐姐就不去醫院了，直接回家里等你們，好嗎？”

“好啊，好啊，明天家里見。”得到肯定的答復，李婷高興地說道并且很快掛了電話，好像很害怕他們反悔似得。

“我沒說明天要去。”李婉站起身說道。

“你也沒說明天不去。”徐致知拉著李婉的手回到房間。

“我——”

“放心，有我在。”輕輕吻在李婉的唇上，用溫柔融化李婉僵硬的身軀。

收拾好小乖后，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走吧，去外公家嘍！”徐致知伸手抱小乖。

“媽媽抱！”小乖咯咯笑著跑向拿著包包的李婉。

“好，媽媽抱。”李婉把包遞給徐致知拿著，自己抱起了小乖。

“走吧。”攔著李婉的腰走出了家門。

蘭庭豪苑依然是李婉離開時的樣子。按了按門鈴，等著工人開門，這時汽車聲在身后響起，李婷開著車載著程露和李修林回來了。

“姐，姐夫。”李婷招呼著他們倆。

“姨姨——”內向膽小的小乖突然主動叫人，讓徐致知和李婉感到很驚奇。

程露沒有理他們兩人，從后備箱里拿出輪椅。

“阿姨，我來吧。”徐致知走到程露身邊，幫她把輪椅打開。

“小乖，下來。我幫姨姨把外公扶出來。”

李修林半躺在車后座上，他似乎聽到了李婉的聲音，很想轉過身來，但是很明顯身體不再受他控制了，兩滴渾濁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現在的李修林就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個讓李婉再也找不到報復他的理由的老人了。

當李婉和李婷把李修林架下車的時候，徐致知也把輪椅推到了她們面前幫忙把李修林放在了車上。小乖一直抱著李婉的腿，好奇看著這個身體僵硬不聽使喚，流著口涎的“外公”。

程露仍然是衣著考究不過面容很憔悴，她憔悴到只是沒有理會李婉而沒有對著李婉嗆嗆。

“醫生怎么說？”徐致知問道。

“能怎么說，突然爆血管，中風。”程露坐在李修林旁邊，面容有掩飾不住的疲累。

“媽，你先上去休息一下吧，昨晚在醫院都沒有休息好。”

“可是，你爸——”

“有我和姐在。”

李婉雖然沒有說話，但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那，記住給你爸吃藥，還有千萬不要讓他太激動了。”程露叮囑著，昨天在醫院一直呆到今天給李修林辦理出院手續，她確實太累了。

一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半癱在輪椅上的李修林的身上，誰都沒有注意到一直在旁安安靜靜的小乖。

“你是誰啊？”剛踏上兩級樓梯的程露突然發現身后跟著一個小尾巴。

“我是小乖。外婆，好漂亮。”

“小乖，過來，別打擾外婆休息。”徐致知把小乖抱了過來，他知道“外婆”兩個字說什么也不會從李婉嘴里說出來的。

“外婆先休息一下，一會兒陪你玩兒。”程露順水推舟得說道。

李修林的眼睛隨著小乖的身影轉動，當小乖離開視線的時候，他掙扎著努力想轉過頭，可是掙扎的結果是換了更多的口涎。

“爸，小乖在旁邊呢。”李婷最先發現了李修林的注意點，安慰著父親。

李修林僵硬的臉抽搐了一下，表明他知道了，他在笑。

“好好得怎么會突然中風呢？真得是？”李婉悄聲問道。

“應該是吧。”李婷從包里找出藥回答道。

“應該？”

“嗯。那天只有菲兒在家，是她發現老爸摔下了樓，打得120。當時老爸的身邊就是醫院的報告。要不是菲兒及時叫來救護車，后果不堪設想。”

“是吧——”李婉若有所思地說道。

話音剛落，門鈴響了，當三人回頭看時，宋菲兒挽著張政的手進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李婷笑著說道。

“說我壞話啦？”宋菲兒回了一句嘴，半蹲到李修林面前：“干爹，你覺得好些了嗎？”

“嗯，嗯……”李修林似乎想說什么，可惜——

“干爹，別急，別急。”宋菲兒拉著李修林的手：“慢慢復健會好的。我和張政來看你了。張政說他認識一個醫生，專門幫助中風的失語的病人復健的，我們讓他來跟你看看好嗎？”

“嗯，嗯。”李修林眨了眨眼，似乎表示同意。

“董事長，這是給你買的營養品。你好好養病，公司的事不用擔心。”張政客氣地說道。

李修林繼續眨了眨眼。

當李婷拿著藥喂李修林吃時，客廳里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想著自己的事情，氣氛有些尷尬。

“那，我們先走了。”張政最先打破了這個尷尬。其實對著李婉他有千言萬語，可是當小乖一會兒坐在徐致知懷中叫著“爸比”，一會兒爬到李婉身上叫著“媽咪”時，他真得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看樣子，宋菲兒其實不想走，但是這時她不可能拋下張政，也只好說道：“是啊，婷婷，要是干爹有什么事，記著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啊。”

“嗯，那我也不留你們了。謝謝你們。”

當宋菲兒兩人沒走多久時，李婉就說道：“那我們也走了吧。”

“姐，留下了吃午飯吧。”李婷說著，望了望李修林：“爸也希望你們留下來，你看他挺喜歡小乖的。”

“這個——”

這時電話響了。

“對不起，我先接個電話。”李婷打斷了李婉的話，走到電話機旁接起了電話。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么，只見李婷的臉色有變，但是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謝謝，謝謝，我知道了。嗯，謝謝，你費心了。”

“怎么啦？”李婉問著掛了電話的李婷。

“哦，沒什么，是菲兒啦，她說剛忘了把那個復健的醫生電話給我了。”李婷一邊說著一邊把李婉拉到了邊上，遠離李修林的視線，悄聲說道：“剛是李浩學校來的電話，說是他有三天沒有去上學了，也沒回宿舍，打他電話也聯系不上。”

“你們說什么？誰聯系不上啊？”兩人只顧避著李修林，卻忘了在樓上休息的程露。

“媽，你怎么不睡了？”

“睡不著。你們剛說什么？”

“沒什么。那讓張姐開飯吧。小乖一定餓了吧？”李婷岔開話題。

“嗯！”在爸爸懷里的小乖用力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