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太后正在悠閑地喝茶，瑾玉也在一旁陪坐，空氣中散著淡淡的茶香，但依舊壓不住其中隱含的冰冷氣息。兩人均未說話，安靜，讓時間變得緩慢卻有期待，等到腳步聲漸近，太后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余大人到。”伴隨著一聲通報，余瑾堯平穩(wěn)而有力地踏進了長樂宮的宮門。“微臣參見太后娘娘。”“快起來吧，一家人，無須這么客氣。”余瑾堯依言坐下。“許久未見姑姑了，還請姑姑見諒。姑姑近日還好嗎？”太后笑道：“嗯，哀家很好，難得你還記掛著哀家。”“是瑾堯做的不好，未能及時向姑姑請安。”“不礙事。瑾堯，哀家今日找你過來，是想要問你一些事情。”余瑾堯微微欠身，恭敬道：“姑姑請講。”“瑾堯，如果哀家沒有記錯，你今年應該有二十一歲了吧。”瑾堯一愣，不知太后想問什么，但還是答道：“是的，姑姑沒有記錯。”“也不小了，哀家想著，也該給你訂一門親事了，哀家?guī)湍阄锷艘粋€人，想聽聽你的意見。”瑾堯心中一驚，連忙拒絕道：“姑姑，瑾堯現(xiàn)在一心只想為皇上效忠，別無他想。”太后露出一絲了然的笑容：“哎，效忠固然重要，可是成家也是大事啊，怎么能不考慮呢？哀家覺得，陳贍陳太尉的外甥女馮紫若不錯，才貌雙全，知書達理，雖然她現(xiàn)在名義上是秀女，但是皇上并沒有見過她，只要你同意，哀家來替你安排。”瑾堯連忙跪地，急切道：“姑姑，這件事，真的為時尚早，瑾堯從未想過，瑾堯一心報效朝廷，還請姑姑體諒，往后再議。”看著余瑾堯瞬間慌張的面容，太后更加確定了心中所想，笑問道：“瑾堯，你跟哀家說實話，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心儀的女子了？”在聽到這句話之后，余瑾堯的腦海里閃過他見到清漪的所有片段，一時間，竟忘了回話。“你在想什么？”余瑾堯立即從記憶中回神，望向太后滿懷深意的眼神，回話時聲音有些微顫：“瑾堯，沒有。”“沒有？真的嗎？”太后短暫的停頓之后，道：“沒有不是更好，那這事，哀家就替你做主了。”“太后！”瑾堯突然輕喊出聲，喊的不是姑姑，而是太后。“太后，微臣請求您，體諒微臣一片忠心，不要讓微臣為了這件事為難。倘若太后收回成命，微臣定當恩感五內(nèi)，萬死不辭。”瑾堯的聲音哽咽著，他低著頭，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可以想象，他用這樣低的姿態(tài)來說話，心里定是無比堅決和難過。太后也有一絲微愣，看著他的樣子，最終松了口：“也罷，本是一樁好事，既然你如此推辭，哀家也不便說什么了。不過，這件事哀家可以不再管，但往后若是哀家有什么事情需要你的幫助，你，就沒有選擇的余地了，明白了嗎？”“謝太后恩典。”說完重重的磕了頭。“微臣告退。”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殿門。瑾堯走后，瑾玉小心地問道：“姑姑，現(xiàn)在怎么辦，哥哥不愿意。”太后笑道：“哀家早就知道他不會同意的，我只是用這個來換他的忠心。”“姑姑，你早就知道？為什么哥哥不會同意？”太后笑了笑了，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道：“好了，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吧。你放心，那個許婕妤不會成為你的威脅，哀家會替你做主的。你也是，別總沉不住氣，她畢竟現(xiàn)在懷著皇子，皇上多去看她也是情理之中。你要是想贏她，就自己爭點氣。”“是，姑姑，玉兒告退。”殿上不一會兒就恢復了安靜，太后把玩著早已涼透的茶杯，回想起前幾日暗探來報，說這段時間在盯著凌清漪的過程中，總是能在她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地方見到余尚書大人，或是西華宮，或是御花園，有時在通往然蕭殿的走廊上也能見到，但是卻從未見過他們碰面，只是余大人經(jīng)常一個人站在這些地方，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站著，有時一站就能站上很久。太后兀自笑笑，從今天的試探她已經(jīng)能完全確定，瑾堯?qū)δ莻€凌清漪果然有心思，但她也擔心，瑾堯會不會因為那個女人而做出不利余家的事，所以她才想到要通過今天這件事來換得瑾堯的忠心。

出了長樂宮，余瑾堯的心情異常的激動，之前一點點強迫自己隱藏自己的內(nèi)心，有那么一段時間，他一直控制自己不再去想，也就沒有那么難過了。可就在剛才，當聽到太后要他娶別的女人的時候，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多么不能夠容忍，不能夠容忍自己與她就此分離。一顆曾經(jīng)被刻意隱藏的心就這樣被火熱地喚醒，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此刻的情緒，他現(xiàn)在想見她，很想見她。他不好直接去然蕭殿，就先去了西華宮，問了當事的姑姑，清漪什么時候輪休，可得到的回答是近期來都要當值，他失望了，轉(zhuǎn)身離去。在路過立務府的時候，正巧看見清漪從里面出來，手上端著一些從立務府領的一些日常所需的物品。他二話沒說，立即上前攔住了她。“是你。”清漪被突如其來的人嚇了一跳，在看清來人時，立即冷了臉。瑾堯看周圍人不多，什么話都沒說，拉著她的手腕就走，“你干什么？你放開。”由于清漪手上有東西，也無法使出全力掙脫。沒走幾步，瑾堯拉著她轉(zhuǎn)近了一個角落，才松了手勁，但并沒有完全放開。清漪被氣的不輕：“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還有事，我要走了。”這時瑾堯又緊緊拉住她，絲毫不放松。“清漪，你聽我說。”清漪一邊掙脫一邊道：“我們沒什么好說的，你放開，你發(fā)什么瘋啊。”“清漪！你聽我說！”瑾堯提高了聲音，神情激動，眼睛略略泛紅。清漪見他如此較真，也稍稍平復了心情，道：“有事就快說。”“我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個什么樣的人？”清漪斜眼看了他一眼：“你？你是什么樣的人對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余家的人，所以不管你是好是壞，在我眼里，都是傷害我姐姐的敵人。”“你就那么討厭我們嗎？可你為什么不站在我的立場上想一想，如果你一早知道有人要對你不利，你會無動于衷嗎？”清漪疑惑地盯著他：“什么意思？你是說，你知道我姐姐要對你們不利？為什么？憑什么？憑什么認定我姐姐會害你們呢？這么說，姐姐那次之所以被督察府抓走，就是因為你們認定我姐姐會加害你們？”余瑾堯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但話已至此，他也不打算再隱瞞：“是，沒錯。我們是得到了消息，所以才會對凌清潯采取行動。”清漪走近瑾堯一步，眼睛盯著他，問道：“告訴我，你們是怎么知道的。那個時候，我們才剛進宮不久，你們的消息是怎么來的？”余瑾堯避開她的目光，并不答話。清漪見他沉默，有些急了，把手里的東西放在一旁，上前雙手揪住他的衣領，用力一抓，道：“告訴我，告訴我！”瑾堯不想看她難受，但也不想出賣妹妹，輕聲說道：“清漪，不要為難我。”清漪松了手，松了一口氣：“好，我不為難你，但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我跟你，沒什么好說的。”清漪轉(zhuǎn)身欲走，瑾堯急了，上去拉住她，急切道：“清漪，不要跟我說這樣的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每天晚上我都想你，我想見你，可是又因為我們的立場不同，我又不能接近你，你知不知道這樣的日子真的很煎熬。”清漪不可思議的回頭：“想我？你到底什么意思？跟我有什么關系？”“第一次見你，是在督察府外的墻邊；第二次見你，是在瀚和殿外；第三次見你，是在御花園偏庭，再后來，在慶功宴上，你舞劍的身影讓我無法自拔，自此之后，你的身影就在我的心里再也無法抹去。可是當我知道，你是凌清潯的妹妹，我覺得我的一切都變得暗淡，變得沒有了意義。我曾經(jīng)試著將你忘記，因為我們注定沒有結(jié)局，可我發(fā)現(xiàn)我做不到。就在今天，姑姑要給我賜婚，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你對我是多么的重要。我無法忍受去娶別人，更無法忍受與你分離。”余瑾堯說罷，臉上已有了淚痕。清漪愣愣的，一時間沒有反應，她看著余瑾堯的淚，疑惑中，好像又有什么東西正在變得柔軟。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堂堂丞相之子，朝廷高官，為了一個自己，如此傷心，如此落淚，她不明白，好像又明白，總之在這一刻，清漪的內(nèi)心好像有什么被觸動了，她沒有再掙脫余瑾堯拉著她的手。她漸漸地低下頭，忽然又抬頭，問道：“余瑾堯，不要用這些話來騙我，我不相信。說不定又是你們的計策，想從我這里得到些什么。”瑾堯苦笑一聲：“你現(xiàn)在不相信沒有關系，只要你不再逃避我，對我來說，就足夠了。”“你不要說了，我要走了。”這一次，瑾堯沒有再拉住她，她的心忽然有了一絲異樣，但也沒有多想，拿起東西離開了。無人的角落里，徒留一聲微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