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陰霾的天空下，充斥著悶悶的空氣。黑暗的夜空似乎在極力醞釀一場降雨。久違的大雨在晚上八九點的樣子噼里啪啦地滂沱而至，水簾雨幕帶著落地時的巨大響音沖刷向整個城市，仿佛是在進行一次重獲新生的洗禮。

聞魏站在書房的窗戶前，他沉默地看著不斷地拍打在外玻璃面上的水珠。水珠重復地堆積，終究承受不了負重，沿著光滑的玻璃面傾流下去，畫出一道長長的軌跡。

聞家的管家老黎敲響了書房的門。聞魏沒有轉(zhuǎn)過身，他依舊保持著觀雨的姿勢。

老黎稟報說：“聞先生，有客人。”

聞魏顯然心里清楚這個鐘點的“來客”。

他吩咐說：“讓他來書房。”

“是。”老黎退出去，隨即聽到他下樓梯的聲音。

很快那位客人出現(xiàn)在書房，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看樣子是不善言笑，雙目中卻充滿冰冷的漠然。

聞魏回過身，望了他一眼，說：“獵狼，你來了。”

獵狼點點頭。這個名字只是他的一個代號。而這個稱謂并非徒有虛名，之所以他被稱為獵狼，作為職業(yè)殺手，他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冷血與殘忍。只要被獵狼列入刺殺目標的，終究都會難逃一死，不過，唯一也是僅有的一次，獵狼失過手。他一向習慣了緊閉雙唇，抬手的瞬間他右手腕處露出紋有字母的刺青，KB兩個字被扭曲成奇特的圖案。

聞魏點了一根雪茄，他吞云吐霧了一番。獵狼只是駐足觀看，他的眼珠很少轉(zhuǎn)動，就好像呆滯一樣。

聞魏從西裝內(nèi)袋拿出幾張照片，上面分別是伊盛利父女，還有遲安。

聞魏輕描淡寫地說：“這個男孩你應該不陌生吧？”他說著用指尖點了點遲安的照片。

獵狼看了照片一眼，眉頭微皺了一下，無聲地點頭。對于遲安，他當然不會陌生，他追殺生涯中唯一一次的恥辱行動就是遲安造成的，同是殺手的二人，顯然各自對彼此的習性有著深入的了解。

聞魏繼而說：“雖然這次目標有點難度，但我相信KB組織的王牌殺手應該不會令我失望。”

獵狼的眸子中只有凜冽和冰涼，他的面部如同喪失了表情神經(jīng)，一直定格在毫無表情里。

獵狼簡短地說：“出價吧。”他像惜字如金。

聞魏邊說著邊填寫支票，他信心十足地說：“三個，五千萬，這是一千萬定金。”

聞魏朝他揚了一下填好的支票，伸向他的手定在半空。

獵狼利索地抽過支票塞入口袋，他甚至不屑多看一眼。

獵狼語速緩慢，表述極短，他說：“等我消息。”

他轉(zhuǎn)出房間，走下樓梯。

雨水沖刷后的街道濕漉粘稠，路道的很多坑洼里積滿了污水。燈光打在上邊反射回來，倒映在水面的建筑物和廣告牌的影像模糊不清。空氣里清晰地蔓延開青澀的干草味道以及濃重的塵土氣息。

舒曉踩著潮濕的人行道上的地磚，不時從腳下發(fā)出吱吱的聲響。腳后跟帶起的水滴又輕易落回地面。

她走到小區(qū)自己家樓下，樓梯口處整整齊齊地停排著四五輛豪華的黑色轎車。舒曉不免有些意外。她看見處在正中間的那輛車降下了電動車窗。車里的人探出頭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她應聲望去，看見一臉微笑的遲安正在走向自己。怔怔的舒曉，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有些緊張。那張有過一面之緣的臉，在昏暗的路燈光芒里更顯出迷人的輪廓。她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難以抑制的悸動。

“你的出場有必要這么驚世駭俗嗎？”舒曉盡量掩飾些什么。

遲安迷人地一笑，他的兩顆虎牙尤其顯得可愛。

“好像不怎么歡迎我呢。”遲安說。

舒曉平靜了一些，她說：“雖然和你才見過一次面，但總算還能認出你來。”

舒曉看了眼他身后的車隊，她奇怪地問：“這么晚了拉個車隊到我家樓下，不會就是來顯闊的吧。”

遲安說：“啊，還真有點事。”

“有事？”舒曉斜眼向他一望。

遲安說：“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帶你去個地方。”

“你憑什么覺得我會跟你去。”舒曉的戒備是出于她的職業(yè)習慣。

“難道堂堂的刑警隊長，還怕我賣了你不成。”

“賣了我？切，我還真沒試過被賣的滋味。”舒曉突然俏皮了一句。

遲安看見她跨進汽車的背影，霎時發(fā)現(xiàn)從自己的心間長長地晃過一股溫暖的心動。

汽車在路上行駛時從車窗上跳掠的街燈的光芒帶著昏黃的剪影，整排整排的從坐在后座的他們的面頰上竄過。舒曉的眼睛因為還不適應亮光每次接觸光線時都會短暫地眨閉一下。她的修長的睫毛也跟著一下一下的跳躍，好似柔和的舞蹈。

“說吧。”

舒曉畢竟是刑警出聲，她當然不會不明白遲安接她另有用意。

“說什么？”遲安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舒曉說：“帶我去哪？”

“哦，”他說，“見一個人。”

“誰？”

“伊氏集團的董事長。”

舒曉沒有想到伊盛利會主動要求見自己，況且伊盛利和自己又不認識，她實在想不出要見自己的可能性。或者是木木在調(diào)查伊氏集團的時候不小心被發(fā)現(xiàn)了。還是純粹只是想從我這里了解到關(guān)于他的私人醫(yī)生被殺案情的進展。

舒曉的突然緘口讓遲安反倒有些意外。

他問：“怎么，你不意外嗎？”

舒曉馬上反應過來，她說：“當然意外。只是我再怎么意外也不可能知道如雷貫耳的伊氏集團董事長見我的目的。”

舒曉的話顯然是在做一些試探。而更令她意外的并非是伊盛利本身，而是遲安居然和伊盛利有著交集。她是感覺到，原本那種美好的期待和浪漫的幻想感像是煙頭一樣，被一下狠狠掐滅。有不小的失落在她心房里攢動。她不知道怎么的，總感覺是被某種無法防備的打擊磕碰了一下。

失落感油然而生的舒曉干脆靜默了。她偏過頭，望著繁華的夜景如同浮云般在視線里流淌過往。

遲安側(cè)望著她，他說：“我說的意外并非這個。”

“嗯？”舒曉不解地回轉(zhuǎn)了下頭，又把視線調(diào)轉(zhuǎn)回去。

“我的意思是，關(guān)于現(xiàn)在的我，你應該有很多疑惑吧？”

舒曉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她像是在等待解釋。但又覺得這種想法很可笑。解釋什么，只不過一起吃了一次飯而已，人家完全沒有必要對你解釋什么，我是怎么了，舒曉，你應該醒醒。你是警察，你應該保持冷靜。

“我想我應該解釋一下。”遲安主動說。

舒曉強作無所謂地笑了笑，“解釋什么？”

遲安雖然嘴上那樣說，但真正想要解釋出什么的時候反而感覺到困難，他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最后他只能說：“其實，伊盛利是我的養(yǎng)父。”

“養(yǎng)父？”

舒曉轉(zhuǎn)過來的眼睛和遲安的目光第一次近距離地碰撞。突然像被銳器刺中了一樣，尖尖的甜蜜和想要逃避的尷尬讓他們心臟快速而歡愉地持久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