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后氣溫恢復了一些，已經稍稍沒有早上那種冷意了。可能是因為風停了的緣故。但是雨簾依舊頑固地持續垂落。整個城市已經沒有不潮濕的角落了。那些被工程車反復經過的道路留出的坑洼早已經積蓄了滿滿的污水，一個一個分立開來形成各自的個體，類似獨立的小灘涂。

伊盛利在午間用餐的鐘點接到了伊蕾蕾打過來的電話，他聽出了她語氣中略微有些著急的意思。伊蕾蕾只是想確認一下她爸爸是否呆在公司。因此在掛斷電話的十分鐘后就趕到了伊盛利的辦公室。遲安也在那里。他和伊盛利一樣感覺到有些詫異。

“怎么了？”伊盛利問急匆匆喝水的伊蕾蕾。

伊蕾蕾回答說：“聞魏已經開始行動了。”

“是嗎，你聽誰說的？”

“聞海航。”伊蕾蕾簡單答道。

遲安向她的面龐移望而視。他早上走出陽臺的時刻看見了伊蕾蕾和聞海航一同坐車的情形。伊蕾蕾明顯感覺到了遲安洞穿透徹的顏色。她回避開了遲安的視線。

“你見過聞海航。”伊盛利問。

“啊，是。”

她想盡量帶過去，畢竟這個時刻和任何一個聞家的人見面都會讓大家敏感起來。她不希望自己陷入不尷不尬的境地。

伊盛利凝望著伊蕾蕾：“他跟你說了什么？”

“具體沒有明說。”

“那你怎么知道？”

“我感覺的出來，聞海航他……是個不會對我撒謊的……”伊蕾蕾忽然感覺到棘手，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給聞海航定下適當的稱謂，她想在的字后邊跟個“人”或者“家伙”，總認為如何定義都太親昵了些，怕她爸爸不高興，因此含含糊糊地就此蒙混過去。寥寥地把一句話剔除了末尾。她想，爸爸能夠明白意思就好。

“這么說，他是行動啦。”伊盛利仿佛自我呢喃。

遲安也開口說：“對我們來說這次可能比較麻煩。”

“怎么說？”

“聞魏很可能雇傭了KB組織的殺手。”

“你認為會是誰？”伊盛利雙目如芒。

“其他人倒沒什么可怕的，就是……”

“誰？”伊盛利理解遲安的疑慮。

“獵狼。”他說。

“……”

“他曾經跟我交過手，是個狠角色。”遲安這樣描述。

伊盛利的面容上漂浮起一團凝重。

他說：“你也沒有把握？”

對付獵狼，遲安確實覺得心里沒有多大底氣。盡管他們是棋逢敵手，兩個人各方面的素質可以說是旗鼓相當。

“如果是一對一的話，還是沒問題的。”遲安說。

“眼下不可能了。”

伊盛利的眉宇鎖的更深。

“如果是他的話，”遲安像是提醒，其實是出自內心的擔憂，他說，“舒曉姐可能就很危險。”

伊盛利點點頭。而伊蕾蕾面部說不上是什么表情，帶有幾絲醋意。她的目光像是巡視，火辣辣的從遲安的面前望住。遲安斜睨她一下，暗自無奈地苦笑。

“你說的沒錯。”伊盛利恍如被點醒，他說，“得讓她呆在我們身邊才行。”

“她不是警察嗎？”伊蕾蕾沒好氣地說。

“像獵狼那樣的冷血動物，才不會管她是不是警察。”

伊盛利驟然間覺得讓舒曉呆在自己身邊這件事越來越急迫起來。

“我們馬上去她家。”伊盛利不容質疑地說。更像是命令的口吻。

伊蕾蕾翻了個白眼，她瞪視了一眼遲安。胸中的醋意反而更見濃烈了，如同水紋那般在心淵里蕩漾開來。因為她察覺到，比起自己，父親更加關心舒曉一些。漸漸地就像跟自己賭氣，嘟囔起嘴不再搭理眼前的兩個男人。

遲安是后出門的，他在出門之前望住伊蕾蕾一聲不吭的背影，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你跟我們一起去嗎？”他還是照顧到了她的情緒。不像伊盛利徑直走掉了。

伊蕾蕾發酸地說：“誰愿意去。”

“那我走嘍。”

“滾。”

雖然是含在嘴里的嘀咕，沒能讓遲安聽清她說了什么，遲安還是識相地避開了她要發作的小姐脾氣。

遲安走出去，帶上辦公室的門。

伊蕾蕾想自己好心過來報信卻被冷落了，心里實在是有些氣不過，她順手抓起一個沙發上的靠枕，朝門的方向用力扔了過去。

車在漫過腳踝的雨水地面行駛，沒能開多快的速度。街面的水珠四處飛濺，不時飛落在嚴閉的擋風玻璃上，隨即就被左右搖擺的雨刮器刮走。

舒媽媽開門見是伊盛利和遲安，她難以掩飾地驚詫了一陣。心中正在躊躇該不該放他們進門。舒曉從內屋走出來，先看到了伊盛利，然后又望見了遲安。她不免咯噔了一下。心里一下子難以揣摩清楚，到底是為了再次見到遲安，還是為了從這一刻開始即將來臨的任務。

伊盛利首先歉意地問候舒媽媽：“這么多年了，過的還好吧。”

“嗯。”舒媽媽暗中攥緊的拳頭藏在背后。

“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向你們母女倆說明一些情況，當然更多的是致歉。”

“什么意思？”舒曉冷冰冰地問。

伊盛利回應地望了望她，又把視線轉回舒媽媽這里。

“有個生意場上的仇家，我擔心他會對你們不利。”

舒媽媽冷哼了聲，“你的仇家，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這中間的來龍去脈如果解釋起來太復雜了，總之是因為我的失誤，讓舒曉的身份暴露給他了。我擔心舒曉會受牽連。”

舒曉見時機成熟了，她插嘴說：“我是警察，我擔心什么。”

伊盛利說：“對方是個窮兇極惡之徒，他什么事情都干的出來，這對你們母女二人總歸存在威脅。”

舒媽媽顯然惱火了。她在二十幾年前離開伊盛利就是為了能夠得到安寧的生活，甚至隱瞞自己懷著舒曉的事實。她盯視伊盛利的眼睛似乎怒不可遏，簡直要冒出火來。

舒媽媽抬高了一些嗓門：“伊盛利，到底我上輩子造了什么孽，為什么只要你一出現，就給我們母女兩好好的生活給攪和了。”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伊盛利沉重地說。

“你想怎么樣？”舒媽媽稍微平復了情緒。

“舒曉，最好能跟我住在一起，如果你愿意的話，你也……”

“我不會去的。我也不會同意舒曉去。”

舒媽媽斬釘截鐵的態度似乎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一聲不響的遲安終于開口說了一句，“他們會殺人。”

舒媽媽驚愣的好一陣說不上話。

“好，我去。”

舒曉剛說完話，屋內的眼睛全部愕然地齊看向她，室內陷入了一片詫異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