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微弱的光線折射到一條黑暗的小巷子里，仿佛帶著某種號召力，牽動了一絲生命的氣息。

一只干枯的手從角落里伸出來，使勁地抓著略帶潮濕的墻壁，指甲刮在墻壁的石灰上，發出刺耳的“吱吱”聲。接著，一個瘦弱的身體慢慢從墻壁后面展現出來。

他緩緩地站起身，蹣跚的步伐拖動著僵硬的身軀，機械般地向前走去，路過一灘積水的時候，他停了下來，對著地面上的積水凝視了好久，接著便開始伸手撫摸自己的臉龐，他僵硬地撫摸著，仿佛積水中倒影出的自己對他來說是那么得陌生，他甚至有些好奇了。

不過，他并沒有耽誤太長時間，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連忙抬起頭，一道微藍色的光芒閃過他的眼睛，“葉——森！”——他生硬地從嘴里吐出這兩個字。

（蕪南市中醫院住院部大樓八樓內科病區）

已經是凌晨零點半，葉森站在住院部八樓樓梯口停頓了一會兒，然后帶好帽子，帽檐拉得很低，已經看不見他的眼睛，接著雙手插進口袋，向前走去。

他熟練地找到內科二號病房，輕輕地將門轉開，閃進房內。

“何溪若！”葉森輕輕地喊了一聲，但他卻發現何溪若的病床上空無一人，被子也是疊好的，但從床位上的病號牌來看，并不像是已經出院的樣子?！斑@么晚了，她會去哪？”葉森心里著急起來，并不甘心地掃視了一下整間病房，在另外一張病床上正躺著一位中年女性，她正背對著門憨憨大睡，應該是新來的那個病號，但整個房間里卻始終無法找到何溪若的身影。

葉森不好多加停留，慢慢地退了出去，將房門關好。

他走到走廊的盡頭，拿出手機撥通了何溪若的電話，可響了好久卻一直沒人接聽，葉森掛掉電話重新撥打，那邊卻又提示關機。一種不祥的感覺慢慢襲來——第一次是無人接聽，第二次是關機，那么原因可能有三點：1、對方手機的主人不在，由于長時間來電，導致手機沒電，自動關機；2、對方手機的主人在，卻故意不接電話；3、對方手機已經不在主人的手里，而是在別人手里，不能接她的電話。顯然，這三個可能性都不樂觀，也都不是葉森所希望的。

葉森收回手機，又將帽檐往下稍稍拉了一點，然后走到護士值班室，在窗口處正有一名護士在值班，應該說是正在睡覺，只是她是用趴在桌子上的方式睡的，對于女人來說，這不是個優雅的姿勢。

葉森敲了敲窗口的玻璃，那名護士微微一驚，然后睡眼朦朧地抬起頭，葉森稍微側了一下身體，盡量借助陰影擋住自己的臉，然后詢問：“請問，二號病房的何小姐去哪里了？”

“等一下哦！”護士打了個哈欠，隨手抓住鼠標開始查看電腦，“何溪若是嗎？”

“對！”

“你是她什么人？”

“是她哥哥！”

“這就奇怪了，她昨天凌晨的時候出去了一下就再也沒回來過，我們正找她呢，聽說她好像是醫院的實習護士，你既然是她親戚，怎么也不知道嗎？”護士一邊說著一邊哈欠連連。

“昨天凌晨？什么時間？”葉森急了。

“具體時間我不知道，聽同事說，好像是寢室樓那邊發生了跳樓事件之后，她跑出去看，就再也沒回來了，跳樓的好像是她的男朋友吧！哎，又死一個，邪門喏！……咦……”護士邊說著邊開始打量著葉森，眼神從好奇慢慢地轉向恐懼。

“謝謝！”葉森匆忙道過謝，立馬轉身離開了，在他身后傳來護士的驚呼聲。

葉森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住院部大樓，他心想，若這時候去何溪若的寢室，肯定也是無功而返的，醫院不會那么笨，少了一名病人，又知道是醫院的實習生，那么必然去她寢室查看過。自己的寢室也沒必要回了，趙孟德都已經把他的行李放到車里，當務之急應該先離開醫院，免得被人發現，剛才那名護士顯然已經起疑了。中醫院必然是趙孟德口里所說的“敏感地區”，他現在必須先占有主動權，此地不宜久留，一切只好從長計議。

一想到趙孟德，葉森心里就有一種莫名的悲傷，他總認為是自己把他帶進了這個圈子，雖然目前為止還不知道這件事的后果會怎么樣，但即便趙孟德嘴里沒有說，葉森也能想象得出來——他替劉強辦這件事，劉強必為他做好了善后準備，但劉強卻死了，他的后路一定不會樂觀。假報死亡名單，已經是大罪，如果他不招出事實，也就變成放走了一具“尸體”，這會被定為“偷尸罪”，這兩樣中的任何一樣，如果不解決好，他這輩子就完了。

但葉森又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他根本不希望葉森為他做什么，他是已經有了絕對的把握或是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呢還是怕他和劉強的囑托會前功盡棄？葉森此刻真的很糾結，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為他做點什么，如果他找繼父洪漢廣或是警局的領導，一定會幫趙孟德洗脫罪名，但這樣做似乎并不符他的意思。葉森記得在停尸房臨別之際，趙孟德的那個眼神充滿了對他的信任，這種信任是不是可以認為是一種寄托呢？他們顯然都需要葉森能將整個案件查清楚，如果為了趙孟德，將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水，那樣換回的代價值不值得？

“只能這樣了，”葉森理了理思緒，“為了不莽撞行事，且先觀望著，如果趙孟德真出了事，只要他喊我出來作證，我再做他的證人，以我和上頭的關系，也一樣可以幫他度過這一劫，那么現在也就不需要做太多，這件事暫時只能等等了。還有，臨走前他那樣瘋狂地笑和后來那個認真的眼神完全不搭配，他到底怎么了？不會是真的瘋了吧？”葉森回想趙孟德的神情，實在捉摸不透，倘若他們倆在之前已經相處過一段時間，葉森可能還會把握他的性格特征，但以目前這個“交情”來說，實在沒有辦法定奪。

不管怎么樣，先離開醫院再說。

葉森在心里盤算完畢之后，直接去停車場開動了那輛奔馳，離開了蕪南市中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