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支書之所以急著找杏兒，原來，就在昨天晚上黃村大隊的戲演完后，人們剛剛吃過了晚飯，管宣傳的吳干事就找到了猴子，說馬書記要見他。猴子跟著吳干事到了馬書記的辦公室，馬書記含笑讓猴子坐下，然后示意吳干事出去，等吳干事出了門并關上門后，馬書記才說∶“小胡啊，找你來有個事，你要如實回答我的話，能做到嗎？”

猴子心里打著鼓，也不知道馬書記找他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馬書記問這話的意思，但他表面上還是很恭敬地站起來說∶“書記問話，我當然會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我敢欺騙書記嗎？你就盡管問吧！”

“嗯，小胡，你這個態度好！”馬書記說著，用手指了指椅子，“你坐，坐下說。”

猴子就坐下了，可是他一看馬書記拿起了開水瓶，又趕快站了起來，搶過了水瓶，先給馬書記續上了水，又找了個干凈杯子給自己倒了半杯水，這才坐了下來。

馬書記喝了一口水，又用手捋了捋頭發，這才對猴子說∶“哎，你們大隊那個演李鐵梅的是不是叫杏兒啊？”

“是。是叫杏兒。”猴子坐正了身子，回答得也很干脆。

“那你給我說說她的基本情況吧。”馬書記聽了猴子的話，緊接著這樣要求猴子。

猴子照實說∶“杏兒今年二十一歲，已經結婚了，有一個兒子，她的丈夫是黃村小學的老師，是一個下放知青。”

馬書記聽了，低著頭想了一下，又問∶“這個杏兒穩不穩重啊？”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你懂我的意思吧？”

猴子說∶“我懂書記的意思。杏兒呢，人善良老實，但也很聰明，也不亂說話，就是膽子大，性子烈。”

馬書記又不說話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那好吧，今天就談到這里，不要把我們的談話傳出去。另外，你去把那個杏兒叫來，我要考察一下她的思想覺悟情況。”

猴子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他知道杏兒已經回家了，要是照實說了準挨批評，說不準還要連夜跑回去把她叫來，那才是真冤呢。所以猴子馬上說∶“書記的話我都記下了。就是這么多人，不太好找，請書記多等一下。”

“知道了，你去吧。”馬書記揮了揮手。

出了馬書記的辦公室，猴子一個人在大院里亂走，一邊在思考著對策。其實，聰明如猴子的腦袋，他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點什么，但他不敢肯定，更不愿相信。猴子在大院里轉了大約半個小時，他又重新回到了馬書記的辦公室。

看見猴子走進來，馬書記也沒有招呼他，只是伸著個脖子看猴子的后面，看了半天，后面也沒什么動靜，這才陰沉著臉問∶“我讓你找的人呢？”

猴子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書記呀，我找了半天也沒看見一個人影，后來才聽人說，杏兒到街上去了，我也去找了，可是還是沒有看見人。”猴子低下了頭，“對不起，書記！”

“對不起？哼！對不起有什么用？”馬書記終于發火了，“公社不是有規定嘛，表演期間一律不準離開的，你是怎么執行的，咹？”他停頓了一下，稍稍放緩了口氣，“我說你這個同志啊，還有沒有一點政治頭腦，還有沒有一點政治敏感性，咹？”說著說著，他的火氣又上來了，“都像你這樣，這么點小事都辦不好，你還能干什么？”

馬書記的這后一句話，在官場而言，已經是明白無誤的深具威脅性的語言了。猴子這回真的是嚇著了，他站在那里，低著個頭，連大氣也不敢出。

馬書記盯著猴子看了幾秒鐘，這才揮揮手說∶“好了好了，你去吧。我可告訴你啊，明天早上你要是還沒有把那個杏兒叫來，哼，你以后就不要來見我了！”

猴子如奉綸音一般，趕緊點頭表態∶“書記你放心，明天早上我一定帶杏兒來見你，一定！”他偷眼看了一下馬書記，見馬書記沉著臉沒有什么表示，就又小心翼翼地說，“那，書記你休息，我走了。”

所以，當第二天猴子見到表姐的時候，還不如同見了救星一樣？就是有火也不敢發，他現在可不能得罪這位姑奶奶。

表姐見猴子是真的急了，就不好意思地說∶支書，對不住啊。你這么急著找我，有么子事啊？

“么子事？馬書記要見你！”猴子擦了擦頭上的汗，又說，“就為了放你回去啊，我挨了多少批評喲！”

馬書記？我一個老百姓，他要見我做么事？表姐不解地問。

“我唧曉得做么事啊！你就不要老問了，去了不就知道了。總之恐怕是好事吧！”猴子實在有點急，推著杏兒就向馬書記的辦公室走去，表姐也就閉嘴不再問。

到了馬書記辦公室，馬書記看杏兒到了，很高興。他對猴子說∶“嗯，小胡，你還算會辦事，好，你去忙吧，我要和杏兒同志談談。”

等猴子出去了，馬書記熱情地招呼杏兒∶“坐，坐下說話，站著干什么！”見杏兒坐下了，他又親自為杏兒泡了一杯茶，端到杏兒面前的桌子上。然后他坐回自己的座位，目不轉睛地看著杏兒。那眼光看得杏兒有些發毛，她站了起來，在自己身上左右看看，也沒發現什么不對的地方。

“呵呵！”馬書記笑了，“杏兒同志，你不要緊張，先坐下喝點茶。”

表姐坐下了，端起了茶杯，心情隨之也松馳下來。不都是人嘛，一個鼻子兩只眼睛，我有么子要怕的？表姐心想。

“杏兒呀，情況是這樣的。”馬書記等杏兒喝了水，才開口接著說，“今天叫你來呢，是有一個政治任務要交給你。”他見杏兒沒有什么反應，只好接著問，“你曉得縣委茍書記在我們公社吧？”

狗——書記？表姐低下頭，拼命忍著才沒有笑出來。半天她才抬起頭說∶我不曉得啊。

“唉！你這個同志啊，怎么一點政治覺悟都沒有呢？這么大的事都不去關心？以后要多學習啊！”見杏兒沒說話，馬書記又接著說，“茍書記呢，這次親臨我們公社是檢查指導工作的，當然，主要還是對我們國慶革命樣板戲表演和評比要作出決定性的指導意見。”他停了下來，喝了一口水，見杏兒很認真的聽著他說話，他很滿意，所以又接著說，“茍書記呢，是我們黨的好同志，他的工作很忙，所以呢，他在我們這里的這幾天，需要一個人去照顧他的生活，這個人我們經過慎重的研究，決定由你來擔任。”

叫我擔任？叫我擔任做么事？表姐有點不明白。

“哦，也沒什么大事。”馬書記解釋道，“就是茍書記的工作很忙，你要幫他洗洗衣服，幫他的辦公室和臥室搞搞衛生，總之就是照顧他的生活吧，茍書記他要干大事啊！”

我不干！要是做錯了么子事，他那么大的大人物，我搞不好反而又要給你們惹禍，我做不了！表姐很干脆地說。

“哎呀，你這個同志啊，這是多光榮的政治任務啊，別人想來還來不了呢！”馬書記站了起來，“就這樣吧，你晚上也不用回去了，我讓你們大隊給你記三倍的工分。”

啊？晚上還要在啊！那我更干不了啦。我屋里還有一大堆事呢，兒子也丟不開。表姐搖著頭。

馬書記想發火，最終還是忍住了。他在地上來回踱了幾步，停下后看著杏兒說∶“聽說你丈夫想調到公社來，我明告訴你，只要你答應我來照顧茍書記，這事差不多就成了！”

這回表姐沒有急著反對，因為這個條件太具誘惑力了。她低下頭想了一會兒，然后一狠心說∶好，要我答應是可以，就是我也有一個條件。

“啊？你還有條件？”馬書記來了興趣，“好，你說吧。”

就是我晚上不在這里，不然我只有不干。還有呵，你答應調我們肖仁到公社的，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啊！書記，你去訪訪我杏兒的脾氣，不要說我到時候跟你撕破臉啊！表姐一口氣說了出來。

馬書記愣住了，果如猴子所言，這是一個烈女子，可不能把她惹翻了。他想了一下，最后說∶“好，我都答應你。我馬書記說話是算數的，這樣吧，我們就這樣說定了，等一會兒我讓人送你去見茍書記。”

送杏兒出門的時候，馬書記感嘆道∶“杏兒呀，本來我是想把你留在公社的，你的條件不錯，不過，看來這次是留不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