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一過，年也就算過完了，人們又恢復了正常的生活。在農村也就意味著春耕生產即將開始，一年之際在于春啊。

還是在慶城過年的時候，表姐就婉轉地提出讓公公到黃村來和他們一起住。這一是可以更好地照顧老頭子，省得他一個人留在城里孤單，生活方面也不便。二是順便讓公公幫著帶帶孩子，因為過完年到了春耕生產的時候，杏兒也得出工，不掙工分吃什么？

對于杏兒的想法，老頭子欣然接受。他說，趁著他現在還能動，就多幫你們幾年，總是希望你們的日子過好一些，再說一個人待在城里也沒什么事情，還不如到鄉下去。

可是肖仁不同意，理由也很簡單。城里這個家沒有人看管不行，況且，留下個人在城里，對以后應該有好處。但這后面的一個理由肖仁沒有說出來。

事情的結果是，老頭子最終還是沒有跟他們到鄉下來。

黃村大隊今年發了善心，過了正月十五，本來是要開工的，可是到了十六又讓大家繼續歇了兩天，到了正月十八這個吉利的日子才開始正式出工。

一大早，杏兒就起了床，先是喂得兒吃飽了，哄著他睡著了，又到廚房煮好了稀飯，自己急急忙忙喝了兩碗，這才跟肖仁招呼了一聲，扛了工具就出門去上工

等表姐緊走慢跑趕到生產隊曬谷場上的時候，上工的人差不多都已經到齊了。生產隊長衛兵正在旁邊站著，發著急，象要罵人的樣子。

看到表姐走來，臘月招手叫道：“杏兒，過來”

表姐就走到臘月那里，她們一堆婦女站在一起。

這個時候聽見衛兵咳嗽了一聲，開始說話了：“哎，大家都靜一靜啊，我講兩句。”停頓了一下，衛兵的臉沉了下來，“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出工，我就不講多少了。從明天開始，就不能這樣拖拖拉拉的了啊，也要收收心了，不然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啊，我可丑話說在前頭！”衛兵慢慢看了大家一遍，提高了聲音，“大家們都聽見了吧？好，下面分工，男勞力鏟田埂，女子去撒肥，婦女們選黃豆種子。婦女有臘月帶隊。還是老規矩，完不成任務要扣工分的啊！好了，大家伙抓緊時間去干吧。”

表姐已經結了婚，并且生了孩子，自然是要劃歸到婦女一組。婦女的勞動工分不但比男人少，也比那些未婚的姑娘們少，但干的活相對要輕松一些。表姐心里有些不情愿，可也沒法去爭，這也是規矩。一件事情只要變成了規矩，實際上就已經很難改變。

今天表姐她們要做的事，就是挑選黃豆種子，把那些壞的和生蟲子的豆子剔除出去，留下好種子備種。到了倉庫里，臘月指揮著婦女搬出種子，又講了注意事項，布置了任務。其實也無須細說，大家原來都是做憒了的。

布置完了，臘月就拉著表姐到一個角落里去說話，別人就是看見了，表面上也不敢多事，因為臘月既是婦女隊長，又是帶隊的。

“哎，杏兒，我那天是不是出盡了大洋相了？”臘月指的是喝滿月酒的那天晚上。

哎喲，你還好意思說呢！表姐笑道，你就整個是個孫猴子，張牙舞爪的，把酒當成了水喝，嘻嘻！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臘月不好意思地笑著，“也真是怪事啊，到了那個時候，喝酒就象不曉得醉一樣，頭腦子是糊的。”

呵呵，你還糊啊！表姐也覺得好笑，你要跟這個拼酒，跟那個拼酒，那些男人巴不得你喝醉呢！光跟我們肖仁就喝了好幾杯子。表姐描述著那天的場景。

“哼，那些男人的臭徳性！”臘月憤憤然，又說，“杏兒你也是，都不攔著我點！”

我怎么攔？我要攔了，別人還說我家沒酒了呢！表姐有點不平，再說了，你那瘋樣子我能攔得住嗎？

“哎，我模糊記得是肖老師送我回家的吧？”臘月問。

不是他還有哪個？我不是被得兒絆住了嘛！

“唉，肖老師真是個好人，難為他了！”臘月感嘆。

么子好人？還不是把你這個死豬沒法子！表姐笑道。

“呵呵……”，嘻嘻……兩個人都笑了。

“哎，對了杏兒，“臘月象想起什么似地問，“你這樣天天上工，得兒怎么樣？”

唉！杏兒嘆了一口氣，提起得兒，她是一臉的無奈，一臉的憂愁，我本來是想讓肖仁他父親幫著帶帶，可肖仁他不同意。我也沒法子，只好把得兒放在家里，讓肖仁和別的不上課的老師照應一下，好在近，家就在學校隔壁，要不然，唉……

“也真是沒辦法，慢慢來吧，兒子大了就好了。”臘月安慰著杏兒。

也只有這樣了，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不想那么多了。好啦，去做事吧，省得別人說閑話。表姐有點急。

臘月說：“那好吧，有事我們回頭再細說。”于是表姐就去做事。其實選黃豆種并不算是累活，只是雙臂和簸箕之間要協調好，要有點技巧。簸箕里倒入一定數量的黃豆，然后雙手握住簸箕的兩邊，雙臂稍斜著向上揚起，到相應高度時，再用一種暗暗的頓勁向下斜斜沉下，及時收住，這時，簸箕里那些滾圓飽滿的黃豆就在這一陣抖勁中滾到了簸箕的下沿，把這些好豆子倒下來，如此反復經過二至三次操作，留在簸箕上沿的就基本上是該剔除的壞豆子了。

簸箕，一種用竹篾編制的圓圓的帶有邊沿的器具，一般用于晾曬物品和剔除米谷中的雜物，此物件即使在現在的鄉村也已經是不多見了。

見表姐走過來做事，有個胖胖的婦女就笑道：“喲，杏兒，你結婚以后長胖了哦！”

“那還不長胖？”另一個婦女接道，“天天都有肖老師送幾好的東西給她吃呀！哈哈……”

表姐自然曉得這種不咸不淡的玩笑沒有惡意，只是聚在一起做事，長晝無聊，，各自練練嘴皮子罷了。所以也不答腔，紅著臉靦腆地笑著做自己的事。

做了一段時間，表姐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某處有脹痛，于是就停下了手，去找臘月。

把臘月拉到了一邊！表姐悄悄對她說：我那兒好脹呢，怕是得兒又餓醒了，我要回去一趟喂他。唉，這小鬼也不曉得是怎么搞的，一次又吃不完，搞得衣服上都是，難受死了！

“好好，你快回去吧。別急啊，這里有我呢！”臘月催促著杏兒快走。

果然，等表姐三步兩步趕到家里的時候，孩子正在搖籃里大聲哭著，也不曉得哭了幾久了。

聽到兒子的哭聲，表姐的心莫名地揪痛著。她撲向搖籃，抱起了兒子，同時扯開上衣的兩粒扣子，喂起了得兒。

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看著躺在自己臂彎里的兒子用小嘴使勁地吮吸著，一張粉嘟嘟的小臉，微睜著雙眼一幅陶陶享受的樣子，表姐的心這才回到了原處，慈祥、滿足的笑也才爬上她汗涔涔的臉。

吃完了一只，又換了一只。吃了一會，小家伙就睡著了。表姐輕輕噓了口氣，看著兒子酣睡的小樣子，表姐不舍得把孩子放回搖籃。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把兒子放了回去。她伏下身子，在孩子的臉上輕輕親了兩下，這才匆匆去找肖仁。

肖仁正在上課，表姐招手把他叫了出來，也來不及埋怨，只說了句，兒子喂了奶，睡著了，下了課快去看看，剛才哭得狠呢。說完就走了。

到了曬場上，表姐看到那幫撒肥的小妹們正圍在一起嘰嘰喳喳的，估計是干完了活，等著再分呢。表姐也不在意，直接向倉庫走去。

這時響起了一聲尖聲尖氣的聲音：喲，大家看呀，我們的李鐵梅來了，多威風，多了不起呀！”原來表姐在樣板戲《紅燈記》中扮演過李鐵梅。

表姐一聽是小娥的聲音，就曉得她還是為換親的事生氣呢，掛著邊邊兒在損她。表姐不想惹事，所以還是繼續往前走。

“喲，還裝麻麻腔啊，也是啊，結婚前就有了，還不傲啊？”小娥再次提高了聲音。

表姐繼續走。

“哼，有是有了，還不曉得是哪個的呵！咯咯……”小娥洋洋得意地笑著。

這次表姐站住了，她回過了頭，，那臉上的寒氣讓人覺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