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雪兒也端起酒杯，一口飲盡，“這杯，算私。”

辛子炫忽然笑了，再倒上一杯，“謝謝你的‘算私’。”

或許心里認定了這頓酒算私，連雪兒忽然沒了壓力，也與辛子炫正常溝通起來。雖然溝通的次數很少，幾乎都是喝酒。但氣氛很好，情緒很好，一切都很好。

幾個來回，辛子炫開始微醺。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漂亮？”辛子炫帶著幾分醉意笑說著。

連雪兒表情一滯，看著嘴角牽起笑容的辛子炫，還有那在微暗燈光下顯得更加迷幻的眼，心似有什么東西在騷動。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忽然說：“你也喜歡我這張臉？”

辛子炫定睛看向她，沒有說話。外面仍然鼓聲震天，包廂內卻落針可聞。

“我的人生在四年前遭受了一次變故，從那次之后，我就從不帶眼識人。外表，是最不可靠的。”說完，他端起眼前滿滿的酒杯一口飲盡。

連雪兒心像是被人捶打了一下，跳的厲害，身體也開始漸漸發熱。

“什么變故？您可是辛氏的總裁，還有什么事會給您造成那么大的影響？”連雪兒嘴上說得淡然自若，可手卻早已將酒杯緊握。如果不是燈光昏暗，她手背上的青筋就再清晰不過了。

“你對我很好奇？”辛子炫不答反問。

連雪兒淡笑一聲，“您是辛氏總裁，標準的高富帥。我是再正常不過的女性了，自然會對你好奇啊。”

辛子炫也是一笑，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連雪兒以為他不愿意說，卻不想幾分鐘后，他忽然開了口，“我妻子四年前去世了。”

“妻子？”連雪兒眼里滿是震驚。

“呵呵，很奇怪嗎？你都說我是標準高富帥，有妻子不是很正常？”

“我只是從沒見過總裁夫人，也沒聽公司同事提前過，所以以為您還未婚。”

“不奇怪。公司確實沒什么人知道我結過婚。現在的辛氏，是經我重組后的辛氏。大部分員工幾乎都是這幾年才進公司的。”

“你妻子怎么死的？”

話音剛落，辛子炫抬眼對上連雪兒，卻讓她尷尬地閃避開。

“對不起，我多事了。”

“通常情況下，會繼續追根究底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俗稱的‘白目’，搞不清楚狀況而八卦的人。而另一種則是帶著某種目的而故意探尋的人。”辛子炫收掉所有嬉笑的表情，表情嚴肅地注視著連雪兒，“你，是屬于哪一種？”

連雪兒表情淡然，“你覺得我該屬于哪一種？”

辛子炫定睛兩秒，忽的搖頭笑了起來，“不重要了。”說完，他又端起一杯酒仰頭喝盡。

連雪兒以為他不會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卻沒想到他放下酒杯后，開口道：“她被火燒死了。燒得只剩灰燼，只剩灰燼……”

他是在演戲嗎？她怎么會在他眼里看到了痛心？看到了后悔？

連雪兒也端起一杯酒，仰頭一口而盡，似乎這樣才能穩住她開始慌亂的心。火，一提到火，連雪兒就會渾身發顫。四年前那個可怕的夜，那絕處逢生后的痛，讓她心悸到現在。心里的怒火和怨恨又開始蠢蠢欲動，就像是深入她骨髓的惡性毒素，隨時都會侵襲她全身。不會致命，只會痛得死去活來。

“你怎么了？”辛子炫發現連雪兒渾身發抖，關切地問。

“沒事，我可能喝急了一點。”

“你不會喝就少喝一點。”

“你妻子死的好慘烈。”連雪兒的這句話在辛子炫耳朵里聽起來總覺得怪怪的。既像是替他妻子惋惜，又像是替他妻子鳴不平。這個女人太奇怪了。

“是，她死的很慘。她一生的悲劇都是我造成的。”

“你？”連雪兒表情十分震驚，可辛子炫看不清到底是真心的還是只是演戲。連雪兒是個迷，是個讓他好奇的迷。她有讓他熟悉的感覺，卻又真真實實地是另一個個體。辛子炫苦笑，或許他是太想念她了，想念到將一個心機深重的女子當成是她的影子。

“你笑什么？”

“我笑我太傻。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還是沒辦法忘記她。”

連雪兒表情一滯，心跳加快，“她？你妻子？”

“是，我妻子。”

“你對你妻子到底是什么感情？你說她一生的悲劇都是你造成的，那你根本就不愛她對不對？那為什么要跟她結婚？”連雪兒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犀利，一個比一個更難回答。

“呵呵，你知道好奇心害死貓這句話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深入探究你對你妻子的感情，又怎么有機會競爭呢？”

“哈哈！直白的女人我見多了，可你還是第一個敢拿她來比的人。”辛子炫顏色瞬間變換，聲音也冷了下來，“少自以為是，你和她，永遠沒的比。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跟她比。”連雪兒瞬間石化，不是因為被辛子炫嘲笑自不量力，而是因為他口中那句‘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跟她比’。到底怎么了？辛子炫到底是個什么人？連雪兒亂了。

“所以，你想告訴我你愛著你的妻子是嗎？”連雪兒苦笑著說，眼里有數不清的凄慘。而這凄慘的背后，有著連雪兒道也道不明的苦痛。辛子炫不知道此刻他無論怎么回答，都會深深的傷害到她。

“是。我愛她。呵呵！很可笑吧，她在的時候，我沒發現。她離開了，我才知道。”辛子炫凄慘一笑，笑自己的愚蠢與無知。

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世界的辛子炫，而完全沒注意到此刻已經全身僵掉的連雪兒。

“我上個洗手間。”還沒等辛子炫抬頭，連雪兒已經埋頭沖出了包間。

“嗚~”連雪兒強咬著嘴唇，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來，卻硬是沒有辦法。心，像是被人掏空一般，那刺骨的疼痛，帶著無人能承受的嘲諷全面侵襲而來。

愛她？哈哈！這才真是她聽過的全世界最好聽的笑話，也是最諷刺的笑話。如果愛她，那當初的三年荒唐婚姻算什么？如果愛她，那歐蕓倩算什么？愛她？哈哈哈！這輩子她都不會再相信愛情，不會再相信男人說的話。

過了好久，連雪兒才整理好情緒，眼眶已無可避免的紅潤了。一打開洗手間門，辛子炫就負手立在門邊，連雪兒表情一滯。

“怎么那么久？你哭了？”紅潤的眼眶即便是在昏暗的燈光下仍然沒躲避過辛子炫犀利的眼神。

連雪兒撇開頭，小聲道：“哦，沒什么。”

辛子炫定睛注視著此刻的連雪兒，知道她故意隱瞞著什么。

忽然的沉默，讓連雪兒緊張起來，知道自己蹩腳的理由騙不過辛子炫。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直接面對。

“其實沒什么，只是你剛剛講的故事，讓我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她頓了頓，“有些傷感。”

辛子炫仍然沒有說話，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連雪兒更加緊張，不知道自己這個謊有沒有說圓，是否已經被辛子炫看出端倪。

“走吧。”說完，辛子炫轉身提步走開，留下一臉茫然的連雪兒。

本來想閃人了，可一想到什么時候才能有這么好的機會能跟辛子炫獨處？如果不抓緊這一分一秒的時間奪取他的信任，她怎么可能深入辛氏內部？于是她快速提步跟上辛子炫進了包廂。

“對不起，剛剛是我失禮了。”

“不用跟我道歉。誰沒有過去，誰心里沒有烙印？”辛子炫淡笑一聲，繼續喝著酒。

“是啊，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未來還得向前看，所以你也放下過去吧。”

“你說的都對。過去的已經成為過去……”辛子炫頓了頓，“只是，我寧愿活在過去。”辛子炫的話讓連雪兒驚詫不已，她從沒想過辛子炫會是這種性格。她更想不到的事，辛子炫會對過去和‘她’的一切那么懷念。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出了問題？

“為什么？”不是沒想過控制自己的猜想，不是沒試圖打消自己對過去的臆想，可她有不甘啊？不甘被人玩弄，不甘被人戲虐，不甘被人欺騙，更不甘被人謀殺……經歷過那么多可怕又黑暗的事，叫她怎么能不恨？她的心還怎么純凈？還怎么清澈透明？

當她睜開第一眼，全身蝕骨的灼燒讓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怎么能不恨？

當她第一次從鏡子里看見自己的容貌，那丑陋到可怕，到惡心的樣子，她怎么能不恨？

當她帶著殘缺不全的身體，走上復健器時，那每一步都是錐心的疼痛，她又怎么能不恨？

她知道自己早已不干凈，早已不再純潔。可她沒辦法，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魔。在美國讀書的那幾年，她天天晚上都會被惡魔驚醒，每一次都是大汗淋漓。所以她必須回來，回來重組這一切，回來釋放她內心的惡魔，即便同歸于盡，她也不會有絲毫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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