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肖府已經一個多月了，許元鴻的事情讓肖夕耿耿于懷，她覺得當務之急還是要搞清楚朝廷上下復雜的關系，她不明白一個錢莊的少莊主為何如此囂張，大同錢莊在帝國是什么樣的存在。她只能請教肖凡德，然而他白天都不在家，皇上勤政，各路重臣也緊隨其后，不敢懈怠，尤其是軍機大臣，中午也常常在宮里吃個簡餐，隨時恭候皇上召喚。

肖凡德雖然從未被皇上單獨召喚，也極少有什么事需要他陪同重臣一同覲見，他還是不辭勞苦地每日在宮里吃便餐，陪同眾大臣，可見其還是有一搏仕途的心，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那剛滿二十的兒子肖子鋼。

晚上回來的時候，肖凡德往往疲憊不堪，身體又欠佳，早早便睡了，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日，肖夕在腦中列好了問題準備一一請教，蕭真何沒有詳談過二皇子的喜好，肖侍郎在京城久居，應該有所耳聞。

在家里的時候，肖夕的穿著十分隨意，簡單的斜斜梳起一小縷發髻，在額前戴著一根極細的金鏈，烏黑柔亮的秀發垂到腰間，來這里的近半年的時間，頭發也和這里的少女們一樣長至腰間了，穿著珍珠白色的絲裙。

剛準備出發去書房找肖侍郎，聽到一陣倉促的敲門聲，是肖府的管家徐名。

“小姐，二皇子來了，老爺讓你速速去會客廳。”

“好，我這就去。”肖夕略有些驚慌，壽宴之后一個月，怎么二皇子今天會突然到訪？一個皇子，是來拉攏他父親還是來見她的？肖夕分析后覺得應該是前者，這個二皇子不近女色，而肖侍郎好歹也是正三品。

她忐忑地走到會客廳，略帶生硬地行禮，猶記得那日在宮里相遇時他那冷漠的表情。

趙潯看著她，對肖凡德說：“肖侍郎，我的老師，大學士林卿與您是同僚好友，還未聽老師說肖侍郎有這么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兒。”

肖凡德不自然地笑笑：“小女自幼體弱，深居簡出，家中親友都極少往來，二皇子見笑。”

深居簡出？趙潯想到那個在深宮大院也敢駐足觀賞的丫頭，不覺好笑。“我看令千金舞驚四座，不像是體質弱呀。”

肖凡德和肖夕都覺得他話里有話，肖夕連忙乖巧地答道：“夕兒年幼時確是體弱多病，爹娘教我練舞也本是為了強身健體。”

肖凡德松了一口氣，看著二皇子，肖夕也抬頭看著二皇子，他精神奕奕，肖夕總覺得能從他的身上聞到了一股自負的氣息。

趙潯淡淡一笑，“肖侍郎，我與令千金在壽宴之前就認識了，也算是故人了，能否單獨和令愛說番話？”

肖侍郎求之不得，“夕兒與二皇子有緣相識，實在是肖某之福啊，老臣告退，夕兒你好好招待二皇子。”

肖夕低聲答應，心中卻略有不悅，肖侍郎的諂媚被她看在眼里。

趙潯見肖侍郎走遠，對肖夕說：“坐吧。”

肖夕便面無表情地坐在了剛剛肖凡德的位置上

趙潯看著她，“壽宴前，你到深宮來，真的只是迷路了嗎？”

“回二皇子，原本是迷路，后來被亭臺樓閣吸引，禁不住觀賞起來，忘了深宮不是我的身份可以久留的，幸得遇見二皇子。”肖夕平靜地回答，話里卻帶著刺。

趙潯見她態度略冷，有些不悅，“哦？那你打算怎么答謝我？”

肖夕此時已恢復了往常的理智，二皇子是她要接近的目標，再不能說話帶刺了，于是輕聲回復：“二皇子，夕兒給您沏茶。”一邊，偏過頭低眉沏茶，趙潯看著她，精致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以往接近他的都是或諂媚或無趣的女子，像肖夕這樣特別的女孩他倒是頭一回遇到。

他輕輕一笑，“夕兒，今年秋天，太后和皇后會給我舉辦選妃，您來參選吧。”

肖夕沏茶的手一頓，她輕輕地放下茶壺，低頭沉默不語，這一切未免來得太容易，二皇子主動邀約，她至少能當選為側妃，那么接下來就可以做她的事情了。

本來對這位皇子就沒有愛意，也無所謂是正妃還是側妃，只要能達成目標就好，她的身份是假的，側妃或許更容易抽身。

趙潯見她沉默不語，有些納悶，他一直告訴自己，以長年累月的積累，在朝廷做出一兩件父皇看重的大事而封王拜相是遲早之事，一個侍郎的女兒被他親自登門邀請選妃，卻沒有任何興奮感激之情。

肖夕這時抬起頭，看著他，：“小女扶柳之姿，承蒙殿下抬愛。”烏黑的長發披肩，卻顯得她更為瘦弱。

趙潯見她這冷淡的樣子，有些不快，“夕兒，你這些日子好好休息一下，看你身子瘦弱，多吃點，我走了。”言畢便起身離去，茶也沒有喝一口。

肖夕站起來：“二皇子慢走。”她看出了他的不快，但是她也不喜歡他這居高臨下的態度，一句你來參選吧，算什么？不過他臨走前讓她多吃點，倒是有幾分溫暖，這世上還未有人跟她說過。

趙潯走得極快，送別的肖凡德也感受到了他的不悅，

肖凡德不解，為什么二皇子會說和夕兒是舊相識，難道他不是在壽宴上才第一次見夕兒？然而這個夕兒并非他的親身女兒，是蕭王爺安排的人，他也不好多問。肖夕走過來，此刻她有些內疚，這樣對二皇子如果讓蕭真何知道了就麻煩了，但是她實在無法裝出低眉順眼，對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巧笑嫣然。

她向肖凡德請教了大同錢莊和許貴妃的事情，那個戴面具的男人，她想問又吞了回去，便改問了二皇子有什么喜好和忌諱，可惜肖侍郎在朝廷已多年沒有往來的權貴，對二皇子個人的喜好也知之甚少。肖夕想了一下，告訴肖凡德，如果大同錢莊的少莊主許元鴻日后尋釁，就告知他，二皇子邀請她入秋后去選皇子妃。

“夕兒，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爹。”

“夕兒，太好了，我立刻派人通知蕭王爺。”肖凡德大喜。

王爺自會知道的，肖夕心想，在京城在肖府，蕭真何想必早布齊了眼線。

京城雖大，但消息永遠比風吹得更快，一瞬間，二皇子拜訪肖侍郎家的消息便傳的滿城盡知。在除了太子之外的所有皇子中，二皇子是百官心中公認最有實力的，肖凡德這下子又回到了京城官場的圈子中。

二皇子回宮后，開始忙于他的事務，父皇最近最關心的事情之一，是打擊東部近海的一些省份的流寇，他沒有兵權，幫不了什么。之二，就是調查朝中高官與江南商人勾結起來通過漕運販賣私鹽一案，這個案子幾個月來都在秘密調查中，初步有了些線索，朝廷的人也多不知情。這第二件事，或者他可以暗中領導徹查，他掌握的一些信息指向了戶部尚書吳敬紳，戶部本來就沒有多少他的人，若因此戶部官員大換血對他也是有利的。而相信他所做的一切，父皇自然看得到，他也自然能得到他應得的。

至于肖夕，這個帶刺的女孩，加上出身低微，他只打算收她做側妃，他的正妃，是聰慧是愚笨都不重要，只要是能助他在這個朝野站得更穩的人，然而想到秋天以后，就能日日見到肖夕，壽宴上巧笑倩兮的小臉，卻情不自禁地嘴角掛上笑容。

趙潯進宮主動請纓調查販賣私鹽的案子，他心中清楚，這等案子并不會對帝國產生任何的撼動，只是貪腐在盛世也屢禁不止，父皇只是想抓個典型，殺一殺這些腐蝕國家的老臣們的銳氣，他深知他的用意，此事要鬧得滿城風雨，才能以儆效尤。

他開始廢寢忘食地往返于大理寺與刑部，從驛站截下所有和吳敬紳及漕運總督相關的信件，派了一批心腹趕赴江南秘密調查幾個大商賈。

案子的進程被顯著加快了，二皇子多年積累的人脈在此時厚積薄發，與吳尚書勾結的幾位商賈悉數浮出水面……

八月的時候，天氣漸涼，二皇子妃的參選少女名冊也被呈報宮中，宮里的公公收了好處，名單很快流傳出去，許元鴻也聽說了肖夕也在名冊之上，他想：這個丫頭真是野心勃勃，居然連二皇子妃的位子也敢覬覦，他對二皇子略有了解，這個男人從來把女人當成他權利田里的雜草罷了，怎可能立一個失勢的侍郎之女為妃？不過二皇子登門拜訪肖侍郎的事他也有所耳聞，難道他看上的女人連心思莫測的二皇子也動心了？不可能……

肖夕這些日子過得輕松，白天看書，太陽下山后，便打扮樸素地在京城閑逛，字畫店，花鳥市場，戲院，街邊的雜耍……她也開始更加融入這里的生活，更加喜歡京城了，眼看就要過中秋了，那時的京城會更加熱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