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轉(zhuǎn)眼間天色陡變，大雨傾盆，一夜之間繁花凋落，美人香殞，任他呼啞了嗓子，她也沒有睜開眼看他一眼，只是渾身冰冷地躺著他懷里，臉上盈盈帶笑。

那一日，顏凌帶著他的夫人進了宮，那個女子腹肚微隆，似已有四五個月身孕，相貌尋常，一雙眸子卻清亮若泉，蘊著濃濃的擔(dān)憂。聽到如妃病逝的消息，她竟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他彼時并未多注意那女子，只當她身體虛弱，如今細想起來，心中也有幾分疑惑，遂道：“你妻既是如妃的孿生姐姐，為何她遲遲不進宮與如妃姊妹相認，為何她二人容貌大相徑庭？”

“皇上，內(nèi)子自幼被一戶夏姓農(nóng)家收養(yǎng)，北疆戰(zhàn)亂之時，臣在郤城外救回面目全毀的她，遍尋良醫(yī)亦無法醫(yī)治，臣見她賢惠善良，便娶了她，從此她都戴著人皮面具生活。她姊妹二人因幼時被一術(shù)士預(yù)言，日后若相見，必雙姝齊殞，是以兩姊妹自幼分離，相互不尋。但如妃逝世那晚，內(nèi)子躺在床上突然心痛如絞，臣替她請大夫，她卻不允，只請求臣帶她去見那自幼失散的孿生妹妹，她說預(yù)感她的妹妹會出事。臣翌日一早便帶她入宮，卻仍是遲了一步……”

崔凌嗓音沙啞，眸色暗沉，似有水霧彌漫。

杜鳳梧冷冷一笑，斥道：“顏凌你好大的膽子，敢在此胡言亂語，欺君罔上！”

崔凌面目哀戚，慘笑道：“不知皇后娘娘何有此言？內(nèi)子生前貼身攜帶的半塊玉佩，一面為半朵薔薇花，另一面只一個薔字，想必此物足以證實內(nèi)子身份。”

“哼，既是孿生姐妹，容貌當相差無幾，誰分得清顏將軍娶的和死在后宮里的，誰是如薇，誰是如薔？”

杜鳳梧冷聲相譏，卻被皇帝怒斥：“皇后，你當朕眼瞎頭昏，連最心愛的女人也分辨不出？給朕滾出去！”

如薇亦貼身佩著半塊玉，玉的一面正是一個“薇”字。他仍記得她死前的模樣，污血自她唇邊汩汩涌出，她顫抖著手艱難地把玉放到他手中，口中含糊不清地吐著一個名字：如薔。

她時常提起這個名字，他知她有個孿生姐姐，他也曾想為她尋找親人相伴，但她不允。

她用盡最后一口氣吐出那個名字，是讓他幫她尋找她的親人嗎？

現(xiàn)在，他終是尋到了她的親人。

他的唇角漸漸彎起，燈影闌珊中，那笑容卻比哭還哀傷。

“皇上……”杜鳳梧渾身輕顫，欲再說什么，乍見皇帝神情，頓時住了口，恨恨地瞪了顏凌一眼，拂袖而去。

皇帝撫著額，低低笑出聲來，面容卻痛苦而扭曲。

良久，他方抬起頭，眸光越發(fā)黯淡，啞著嗓子道：“顏凌，你退下吧。明日早朝，我會為三個成年皇子賜婚，顏夏云就賜給……彥兒吧。”

“皇上保重龍體。”

殿外涼風(fēng)徐徐，蒼穹上綴著疏疏落落的星子，微弱的星光襯著這座金瓦紅墻的宮殿，愈顯清冷沉寂。

顏凌卻無半分喜悅，一場戲亦是一把刀，在他心上剜開一道口，記憶中的疼痛美好洶涌而來。

夜未央，思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