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開

三

當火車的咣當聲把楚清帶到遙遠的BJ西客站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七點左右了，楚清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從溫暖的車廂中走下車，外面一陣寒風讓她瞬間清醒了許多。提著簡單的行李踏上月臺，又看著火車在短暫的停靠之后呼嘯而過，載著遠行的人們往另一個目的地快速的奔去。

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楚清也隨著那快速的步伐走進站臺的地下通道。通道內寬敞明亮，如同白晝，耳邊是火車站臺播音員那好聽的聲音，楚清心中十分感慨，她想起自己以前也曾在BJ呆過很長的時間，對BJ有一種很特殊的感情。作為一個歷史、政治、經濟、文化的首都，楚清對于BJ是充滿了深深的愛意和悵然，她覺得BJ每個人身上都有著許多故事，行走在路上，你甚至都可以從人的臉上判斷出那些是北漂，那些是這里的常住居民。楚清曾在這里讀大學，在這里學習、考試、培訓。然而，這次又來BJ完全是不同的心境，甚至有種萎縮、卑怯的心態。從今天開始，她也要當一個北漂，一個人在這里奮斗，一切都是嶄新的。還有妹妹楚瑩，她就在這樣一個充滿文化氛圍的地方讀書，中央美院，那可是全國藝術類最高的學府，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妹妹，她真的很為之倍感自豪，她也相信妹妹終終將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這樣想著，看著旁邊川流不息的人群，快要走出站臺了，楚清想著要給蘇琪打個電話，下意識的去摸自己上衣口袋，卻發現口袋里面是空的，楚清心里一驚。索性將提包全部放在地上，掏遍了全身的口袋都沒有找到手機。她又將提包所有的東西倒出來，居然都沒有找到手機，還有那個小錢包也不見了，里面有蘇琪的電話，還有柯巖給的那五千元錢也不翼而飛。楚清懊惱的直跺腳，一定是自己睡著的時候被人偷走了，她心里一疼，整個人也癱坐在了地上，委屈的淚水也止不住的涌出眼眶。

“天啊！這是老天故意要懲罰我嗎？剛到BJ就給我這么大的打擊嗎？”楚清惱怒的看了一眼通道盡頭灰蒙蒙的天，心有不甘的自語說：“你是故意要折磨我嗎？你是要考驗我對人生的態度和耐性嗎？你是故意要給我這么多的磨難嗎？就算我以前做錯了事情，難道我在監獄多年，還不夠嗎？好吧！你想怎么折磨盡管來吧！我不怕你，你越要折磨我，我越是要過的好，我就是要給你看，楚清一定不會倒下，不論經歷什么？我絕不氣餒。”說完，她狠狠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把地上的衣服統統丟進提包里面，傲然的看了看四周，甩了甩頭大踏步的朝著出口走去。

BJ西客站有四個出站口，她和蘇琪約好在南出站口碰面。但是，楚清走出站臺卻沒有見到如約而來的蘇琪，自己把電話也弄丟了，只好站在南站口那里等她，害怕萬一她來了會找不到自己。

焦慮、著急、寒冷，饑餓同時襲向楚清，她把棉衣的帽子戴上，把提包丟在地上，自己不停的來回踱步，搓著手。可是，當楚清抬頭看著站臺口的掛鐘，已經是十點鐘了，也沒有見到蘇琪的影子，楚清只好很失望的帶著行李離開了火車站。看著川流不息的馬路，楚清不知道自己究竟先到哪里。還好棉衣內兜里面還有幾百元錢，勉強支撐幾天是沒有問題的。想到自己原來在復興門那塊比較熟悉，就決定做公車先到哪里找個住的地方，然后慢慢的想下一步怎么辦？

坐在豪華公車上面，里面暖洋洋的，楚清看著窗外繁華的高樓，熱鬧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車流，居然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剛才的不愉快似乎也轉瞬不見了。公車走了許久才到達復興門，楚清提著行李下車，孤身路過中央廣播電視臺，看著那高高的樓層，楚清苦笑著搖了搖頭。環顧四周，與自己幾年前來的時候相比，已經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了，BJ的每一天都是嶄新而又神奇的。楚清知道附近有許多的旅館，價格非常的便宜。以前讀書的時候，有好多外租的同學都喜歡選擇這種地方，楚清以前是從不來這里的，甚至有些看不起住在這里的人，但是時至今日，一切都變了，不是她要選擇過什么樣的生活，而是要快速適應生活帶來的瞬息變化。

楚清找了一間臨近天橋，旁邊又有便利店和藥店的稍微好些的旅館，站在旅館外面，楚清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很堅定的走進里面，一層是用隔間隔起來的房子，一邊是飯店，一邊是住宿登記的地方。楚清環顧四周，登記的地方看起來倒是很干凈，吧臺上的那個中年婦女正在算賬，看著她時髦的裝扮，還有手上碩大的金戒指，一副暴發戶的樣子，楚清猜測她也許就是老板娘，但是她絲毫沒有抬頭看一眼正走進來的楚清。

楚清鼓足勇氣大聲的問道：“大姐，請問這里還有房間嗎？”

那中年婦女好像沒有聽到一樣，繼續低垂著頭，手噼里啪啦的撥弄著手中的算盤。楚清只好再次大聲的喊道：“大姐，請問這里有房間嗎？”

老板娘顯然嚇了一跳，看著衣著土氣，留著齊劉海短發的、滿臉倦容的楚清。滿臉的不屑與冷漠，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楚清，又低頭繼續算賬，嘴里傳來冷漠的聲音。

“地下室還有房間，一天三十元，押金三百”。

楚清心里盤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錢也許只夠住幾個晚上了，必須馬上找到工作，要不然自己真的只有流落街頭了。

但是，楚清還是忍不住試探性的問道：“大姐，能給我算便宜點嗎？”

“便宜”老板娘停頓了一下，又抬頭看了一眼楚清，連珠帶炮的譏諷道：“我也是見你年紀小才收你三十元，旁邊旅館都是三十五，條件還不如我們。如果三十元你還嫌貴，那你盡可以去別家看看”。

楚清勉強笑了笑，很無奈的說：“好吧！那我定一間！”

“請出示身份證”老板娘終于停掉手中的賬目，機械性的問道。

楚清拿出身份證，繳過押金和三天的住宿費之后，自己只剩下了一百多元。辦理完住宿手續，拿了鑰匙，老板娘陪著楚清順著一樓樓梯下面拐角處的樓梯來到了地下室。下面十分的昏暗潮濕，一股刺鼻的霉味飄過來，還有換風機隆隆的響聲。

楚清用手捂住鼻子，皺緊了眉頭。老板娘看她的樣子，嘲笑著說：“怎么？覺得這個地方不好，難以忍受嗎？可我看你也不想什么千金大小姐，怎么會裝出這幅模樣來”。

“千金小姐”楚清遲疑了一下，苦笑著說：“是啊！我本來就不是什么很高貴的人。而是要來這里打工的，今天早上剛來，先找個住的地方，再去找工作。”

“原來是打工妹啊！”老板娘傲然的笑了笑，嘲諷著說：“現在的人怎么了？都拼了命要往BJ擠，這里真有那么好嗎？還是這里遍地是黃金呢？”

楚清淡然的看了她一眼，聽著她既是玩笑又是諷刺的話，也不往心里去。在這里，也許自己將要面對形形色色的人群，如果要是隨便一句話都要生氣，那么自己盡可以不去做別的了。而且，老板娘說的也是實情啊！BJ那么多的高材生都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更何況自己這樣剛剛刑滿釋放的人員呢？自己的思路首先是要轉變了，工作能顧住吃喝，有業余的時間找孩子，那么就真的不錯了。

路過公用洗手間的時候，楚清發現里面還有浴室，里面的小廳隨便掛著幾件衣服。當看到浴室鎖著門，就奇怪的問道：“大姐，浴室怎么鎖著門呢？白天不允許洗浴嗎？”

老板娘揚了揚頭，十分輕蔑的說：“當然要鎖著門了，這里住的什么樣的人都有，大家的素質高低也都不一樣，要是沒個規矩怎么辦呢？浴室只有晚上九點至十一點是對外開放的，其他時間就鎖上了”。

楚清點了點頭，隨著老板娘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老板娘借著昏暗的燈光從一大串鑰匙中找到兩把鑰匙，用其中一把開了門，又把另外一把給了楚清，冷冷的說：“鑰匙可是不能丟的，丟失一把五十元”。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楚清走進房間，里面是一片漆黑，楚清摸索著從門口處的墻壁上找到了墻體上垂著的繩子，迅速拉開開關。燈光幽深而又昏暗，感覺十分的壓抑和憋悶。只見屋子里面十分簡陋，只有一張雙人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破舊的洗臉盆。楚清把行李放在桌子上面，脫掉身體外面厚重的棉衣，挽起衣袖就端起盆子，拿了一條毛巾就往公用洗手間走去，這屋子是必須要打掃一下了，要不然是沒有辦法住下去的。好在條件雖然不是很好，晚上可以沖個澡洗掉身上的灰塵，這點還真是不錯呢？這樣想著，楚清心里就釋然了，整個人也心情爽朗起來，想著打掃完衛生，簡單休息一會，再出去吃飯，順便買幾份報紙看看有沒有適合自己的工作。再考慮找孩子的事情，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耽擱的。

工作真的像是老板娘說的那樣不好找，楚清買了十幾份報紙，卻發現并沒幾個是適合自己的。有許多不錯的工作都要求是BJ的常住人口，而且學歷，工作經驗要求十分的苛刻；還有的工作時間上沒有保證，這點她就沒有辦法接受了，她必須要有多余的時間去找尋自己的兒子；還有些就是保潔、護工，保姆之類的，楚清一時也拉不下臉去做那樣的工作，楚清原來是做法律工作的，但是因為入獄之前自己的律師證已經被吊銷，她自己也真的不愿意再去涉足這個圈子，自己和蘇琪也聯系不上了，身上也沒剩多少錢了，只能勉強支撐幾天而已，自己要怎么辦呢？難道這里真的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嗎？

楚清晃悠了許久，也曾在中介公司門前徘徊，最終還是坐著公交車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旅社。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冷風中夾雜著碩大的雪花，楚清又冷又餓。在旅社門口買了幾個饅頭，想著自己提包里面還有點咸菜，晚上也就將就著吃吧！

在旅館小廳里面的吧臺旁，楚清看到老板娘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冰冷傲慢的說：“怎么樣？工作找到了嗎？我沒有譏諷你吧！在BJ多少研究生都正在漂著呢？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呢？”

“確實不好找”楚清沖著老板娘苦澀的笑了笑說。

老板娘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到楚清面前，神秘的說：“我鄰居家里有老夫妻兩個，子女都出國了，一直想找個保姆，要不你去試試。”

“保姆”楚清面露為難之色。老板娘冷笑一聲，不屑的說：“怎么，你還嫌保姆這工作不好嗎？像你這樣的鄉下丫頭能有份工作已經不錯了。再說，去那里不愁吃喝，也省下了住宿的費用，還有工資可以拿，你還挑剔什么呢？你可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啊！”

楚清無奈的笑了笑，淡淡的說：“我下午轉了許久，也有點累了，您的意見我會考慮的，我先回房間去了”，言畢，轉身就冷冷的離開了。

只聽見老板娘在她身后，冷笑著說：“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做保姆已經是抬舉你了”。

楚清停頓了一下步伐，鼻子一酸，狠狠的咬了咬嘴唇回到了房間里面。買的饅頭也是吃不下了，索性起身去浴房沖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的塵埃。之后，就慵懶的躺在了床上，卻始終無法入眠。

她不知道明天面對自己的是什么樣的局面，也不知道孩子的下落要如何找尋，自己原先是有些同學在BJ的，但是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要如何解釋自己身上所發生的故事呢？楚清覺得自己真的很累，很孤獨，很寂寞。雖然，她一再勉勵自己要仰起頭去面對生活，但是面對生活的不易，要堅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這樣想著，慢慢的，也就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