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無雙面無表情地咬著糖果，眼皮都沒抬變道：“你照著走就是?！边@個地方她待了二十年，就算閉著眼都能找到。黑暗無望的等待，無盡的絕望，她以為自己終生不會再踏上這里一步，如今卻打破了自己立下的誓言，再次來到這個曾經讓她生不如死刻骨鏤心的噩夢之地。

方祈晏不再質疑，沉默地開車。車里緩緩流蕩著流行歌，尉無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神地看著前方。

大約過了十分鐘，車子停在羅馬拉山腳下，尉無雙跳下車抬手仰頭張望溝谷縱橫的羅馬拉山，的確是一條死路，但她依舊攀上堅硬嶙峋的巖石，方祈晏跟在后頭，不時注意她的安全。這里屬于三不管地帶，什么都沒有，方祈晏不明白為什么尉無雙想來這里，前方小小的身子穩健有序的攀爬著巖石，看上去頗有經驗的老手。爬到一半時，尉無雙的小臉因為激烈運動而布滿緋紅，她抹了抹額頭泌出的汗，指著左前方——

“再爬過那里就好了。”

高聳的巖石擋住了視線，那邊——

那邊有什么？

當爬過巖石后，方祈晏的視線一點一點開闊起來，高于巖石低于山的羅馬拉山坡竟然還會有這么一個奇特的地方——

高聳巖壁遽然下陷形成一個天然大山谷，懸崖絕壁，地勢十分險惡，空蕩蕩的盆地除了裸色巖石外就是沙爍。他注意到在山谷中央孤獨地聳立著幾座廢棄的建筑群，建筑群似乎被威力炸彈摧毀，三棟大型建筑此時已是斷垣殘壁。方祈晏自認自己不是一個學識貧乏的人，他迅速搜索腦海里關于軍用基地地點，卻發現沒有一座屬于羅馬拉山盆地中。

“這里是一個特殊研究機構?！蔽緹o雙的聲音隨著凌厲呼嘯的山風緩緩響徹，“致力研究開發人類大腦智商以及挖掘大腦潛力的一個秘密官方組織。”

方祈晏跟隨她一同坐在了巖石上，靜靜聽著。

“雖然對外說是研究中心，其實暗地收留各國高智商的殘孤，那些孩子最小的才三歲。普通的人腦細胞約140億～150億個，只有不足10 ％被開發利用，其余大部份在休眠狀態。他們以可以研發出開發剩余95 ％潛能為理由，向國家申請了巨額經費在這里利用那些可憐無依靠的孩子進行慘絕人寰的實驗?！彼哪抗饫锍錆M回憶，深處是再次被撒開傷口的痛楚。

“最中央那座建筑是主樓，我們被那些人插上各種儀器進行腦波刺激強迫大腦潛能開發……”

破敗不堪的廢墟隨著尉無雙平淡無潮的講訴，仿佛又重新返回那深淵般萬念俱寂的時日——

那時的尉無雙是年齡最小的孩子，她的智商卻是幼童組最高的。每天除了冰冷的儀器從她的頭開始連接全身，她的生活里就只有那些穿著白色研究服的研究人員相伴。每個地方都會有一套殘酷的生存法則，當她眼睜睜看著一個一個伙伴被披上白布不知運到何方，她就擔心自己是不是也會有那么一天的到來。

自己都還沒真正認真看過這個世界，怎能隨著一裹白布被燒成骨灰，為這荒蕪的沙漠增添一抹蕭條。

當她的潛力被開發約高，她就越害怕。

當她以一個月時間就能流利以克羅地亞語與人進行對話，心就越恐懼。

普通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大腦過度活躍的活動，那等待她的只有一條路——死路。

那時候她已經在那個地方生活了十年，形影孤單，無依無靠。

為了克服這個難題，研究中心院主安格魯帶領旗下研究員開始著力將重心放在抗衰老轉基因細胞激活計劃上，終于在三年后研究出來。而第一批大腦潛能開發的小孩被他們強行注射入那充滿無限缺陷的“莫煙”。

尉無雙苦笑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妖怪，時光如梭花開花落，可她永遠站在原地，不知道歸往何處。

方祈晏將她拉起來，輕輕道，“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是啊，一切都過去了”她抬起頭遙望天空，眼里是刻意維持的樂觀。如果不是那個眼里滿是戾氣的少年，也許她就不會重新站在藍天底下。踏上滿是沙礫的路途。

那些廢墟宛如她心底殘留的陰影，一直安靜的被封塵在記憶深處，這么真實的觸感。

這一切的一切會如顧戰驍所說是假的嗎？

尉無雙眺望不遠處的建筑殘骸，站在這里，她仿佛聞到了當年那布滿藥水氣息的空氣，空氣里飄蕩的是死氣沉沉的絕望。

真實的觸感永遠不會被抹掉。

“祈晏，我們走吧?！彼∷拇笫郑D身離去。

方祈晏就像一座大山，默默回握她，即使這個男人沉默寡言，卻令她感到安心。是啊，就算她有過灰暗的過往，可是現在還有他們在身邊，有什么比這還來得幸福？

“祈晏，亞瑟說墨爾本那棟公寓比秘密基地還要大很多很多?！?

“嗯?！蹦腥藨?

“阿沿說要在走之前撈幾個紀念品送給我們，你要不要猜猜他會送什么？”

“阿爾法隊的限量紀念徽章?！?

“……哈哈，你怎么知道的！喂，我跟你說哦，其實呢……”

兩人越行越遠，嬉鬧的聲音被凄厲的山風掩蓋，那荒蕪的山谷內厲風呼嘯隱約聽見細如孩兒般的哭泣聲——

……

……

尉無雙在回返的路上再次撕開一根太妃口味的棒棒糖，這個毛病是從小就有，阿瑟曾經笑她是長不大的小鬼，沒有見過比她更喜歡吃棒棒糖的大人了。

“祈晏，要不要來一根?！彼Σ[瞇地將糖果遞過去。

方祈晏淡淡望了她一眼，搖頭。眼底滿是寵溺。

尉無雙其實算是容易滿足的人，就像現在只要讓她有糖吃，她就覺得很開心。

可方祈晏卻不是這么想。

只見方祈晏的臉色倏地一變，銳利的鷹眸往后視鏡掠去——

“無雙，我們被跟蹤了！”

“是什么人？”

“是輛考維特C6?！狈狡黻碳铀儆烷T靈活地穿梭在大小車輛之間，但每次都無法甩掉黏在車尾后的煩人蟲。

“是FBI。”尉無雙朝后視鏡望去。那輛考維特跟在他們后頭，保持兩個車位距離，不緊不慢?！扒胺接幸粭l官道?！彼钢鳪PS，冷靜地為方祈晏指路，“先右轉，那是回洛杉磯的近路，等到了市區再想辦法甩掉它?！?

“嗯?！避囎釉俅渭涌焖俣?，遠遠把那輛考維特甩在后頭。

就在此時，方祈晏的手機響起。

“喂?！彼B接無線藍牙耳機。

“方祈晏先生嗎？”電話里傳來一個陌生女聲。

“我是中情局上校洛娜，您的同伴現在和我們在一起?！?

“你們想怎么樣?！蔽緹o雙見方祈晏臉色很是凝重，知道大勢不好。待他掛掉耳機，她輕聲說，“別擔心，會沒事的?！?

“嗯?！?

“那個人說什么？”

“她說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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