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紫流蘇

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四周全是一樹樹貌如雪色的梨花，我在這混沌之中迎風而立，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隱約聽到耳旁有人輕喚“無名哥哥………無名哥哥………”心頭便不由的一緊，想要去看清說話人的身影，但她卻被那一層層的梨花遮住，我奮力撥開那遮擋之物，卻總是與她擦身而過。

愕然驚醒，一身冷汗，遙望窗外，仍是一輪新月，又是這樣，每次都是如此，這夢糾纏了我數百年，每次當我要看清說話之人的時候卻總是會驚醒。紫流蘇本不是我的真名，東陵才是我的真身，我乃是這天地間九重仙界的圣君，雖然是無心于管理政事，但也想匯聚天下賢達之人歸順我仙界，所以便隱下了真實姓名開設了這紫青劍派，整日間教些徒弟，暢游世間，倒也樂得清閑。

從小我便自負自己乃是個記憶超群之人，千年之間的點點滴滴都印于我的腦中，清晰無比，但惟獨三百年前的一段記憶消失無蹤，我問過流年，他告訴我三百年前因與魔界抗爭，我不幸傷及腦部，沉沉的睡了數月才得以蘇醒，醒來后便沒有了那段記憶，我知道流年不會騙我，我與他相交數千年他都不曾騙過我，所以我便信了他的話。

但是醒過來的我卻無法在九重仙界生活，因為每每看到那滅神臺我就會心痛的無以復加，我不知道這是為何，詢問身邊的人也是無從得知，所以我不再回九重仙界，只在這紫青山上長居。世間人傳說九重仙界的東陵圣君閉關修煉，我也知道那是流年對外的安排，畢竟仙界無主總歸不是什么好事。

這三百年間，我總是會做那古怪的夢，有時數月一次，有時數年一次，夢里那輕聲淺唱的女音總是在我耳邊環繞，每每總是想看清她的面容，卻沒有一次成功，所以我也就由它而去。可不知為什么，最近這夢卻比以前來的頻繁，讓我不得安生，我心里隱隱覺得要有什么事情發生，卻還是無法探究。

人面不知何處去

自從那夜師傅匆匆而走之后，丫頭已經數月沒見到他了，聽十二師兄說師傅出外云游，要許久才回回來，這些日子丫頭雖然還是一如往常那般的修行學習，但看不到師傅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小師妹，你隨我們下山買這月的吃食嗎？”十三自從上次丫頭被師傅訓斥以后，再不敢向以前那般對丫頭嘻嘻哈哈，怕她再受責罰。

“不了，你與十二師兄去吧，我都來此半年了，還不會駕馭自己的法器飛行，我得加緊練習”丫頭看著地上那一對花舞輪仍是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臉的無奈。

“你別心急，想當年我練習了整整一年才能飛的呢，你這才半年，早著呢”

“那是因為你笨，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本想著安慰小師妹的十三卻被十二給奚落了一番。

“我不跟你計較，我大度，哼”十三反手祭出自己的金光棍，踏上之后駕馭而去。

“切，說不過就跑，多大點能耐”十二盤腿坐上自己的五彩琉璃扇，緊追十三而去。丫頭看著這兩個活寶師兄，臉上除了無奈還是無奈。但看到他們能如此瀟灑的御劍，自己又有些氣惱。

“花舞，起”丫頭伸手右手，掌心向下對著花舞輪喊著，可是花舞沒有任何反應。

“花舞，聽話，起來”丫頭轉換成哄人的語氣，可還是沒有動靜。

“你給我起來，小心我打你哦，起，起，起”丫頭看軟的不行，就來恐嚇的，可那花舞像是故意欺負丫頭一樣，一動不動。

“你這么叫嚷它，它怎會理你，要用感情”

“師傅，師傅，你回來了，我好想你”丫頭看到許久未見之人站于眼前，興奮的抱住撒嬌。

“唉，這都多久了，還是這么不懂規矩。”紫流蘇無奈的看著懷中之人，任其抱著自己。

“人家這是想念師傅了嗎，走了這么久，也不知道寫封信，捎個話，真是的。”丫頭想著這幾個月師傅沒有任何信息，不免有些生氣。

“唉，這倒是為師的不對了，往日也是如此，也沒見你那兩個師兄說我，現在倒是得和你匯報行蹤了。”故意躲了數月只是為了怕看到丫頭再生莫名的心痛，卻發現越是走的遠就越是想念，轉了一圈，還是回來了。

“師傅沒有不對，就是我有些擔心嗎！”丫頭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是越來越低。

“我沒有怪你。”紫流蘇看著丫頭一臉無辜的模樣就算是有氣也頓時無蹤了。

“師傅，您做，您喝茶，這是我剛剛沏上的九華山雪松，正好孝敬您老人家。”丫頭拉著紫流蘇坐在殿前的石凳上，再為其奉上新茶。

“對了，師傅，您送我的花舞輪總是欺負我，我怎么叫它它也不理。”丫頭看著躺在地上的花舞輪對著紫流蘇抱怨。

“不是欺負你，這法器只有跟你心神合一，才能任你駕馭，如今你只是對它施法，卻不帶任何感情，它自當不會理你”紫流蘇坐于石凳之上，邊品茗邊耐心的教導著丫頭。

“帶感情，怎么帶？難道要說，我最最親愛的花舞，你起來吧，我最最喜歡你了？”丫頭一臉正經的對著紫流蘇的臉說著。

“噗……咳咳……”紫流蘇剛剛入口的濃茶被丫頭的一句話給刺激的全數噴出，嗆得不停咳嗽。

“你，唉，跟著為師的話去做”紫流蘇算是被這丫頭給打敗了，這保持了數千年的形象算是全毀了。

“伸手右手，放于花舞之上，閉上眼睛，心中默想，這花舞乃是能與之生死相依之物，它并不只只是武器，而是相互依靠的朋友”紫流蘇默默念著，轉看那丫頭，已經按照他的話做著。一道流光從丫頭的掌心慢慢流出，緩緩注入地上的花舞之中，但見那花舞輪微微顫動，似有磁鐵將其吸附般，緩緩升起。隨著丫頭的手上下起伏。

“師傅，動了，動了誒”

“孺子可教，小十四悟性倒是不差。”紫流蘇被丫頭的興奮勁給感染，思量著十二與十三初學御劍也用了約莫一年，沒想到這丫頭卻如此的有靈性，果真的自己眼光不差，收了個好徒弟。

“您這是在夸我吧！”丫頭早聽懂了紫流蘇的話意，卻還是裝傻的跑到他跟前詢問。

“切勿驕傲”紫流蘇又回復了清冷之色。

“明明就是想要夸我，卻還是本著一張臉，師傅，你不說為人要坦蕩蕩嗎？師傅你不坦蕩，這樣不好，不好。”丫頭故意捏低嗓門，學著紫流蘇的話音，卻又怕師傅因而責怪，所以說完此話便速招來花舞御風而去。

“師傅，你還是別板著臉了，你還是笑著好看。”從遠處緩緩飄來丫頭的喊聲，人卻已是不見。

“唉，這徒弟悟性不錯，但脾氣卻是不怎么乖啊！”紫流蘇雖口中念叨，臉上卻已經是不經意流露出了笑意。

駕馭著花舞丫頭簡直開心的不知該怎么形容，而且回想師傅剛剛的夸獎更是讓她興奮不已。“去哪呢？”丫頭嘴里嘀咕著心里卻已經是定好了目的地，已經半年多未見到小五哥哥了，這會子正好就找他，心中剛剛想及小五所在的海清殿，花舞就已經隨她的心念而動，飛往目的地。

海清殿離思天殿不甚遠，思天殿是位于這紫青山的最高處，而海清則是最南方，也不知是否因為這里是修行水系法術的緣故，青木殿的四周全是湖泊，雖然也是絢麗奪目，但比較思天殿少了些花草樹木，畢竟有些單調。

“這位師兄，可知莫小五在何處？”丫頭飛至殿前，將花舞收于腰間，這花舞雖然展開能容下數人，但不用之時，卻可變小掛于腰間，仿若是精美飾物。

“師兄們全在大殿中頌早經呢，這會子也該好了”說話的也是一身白衣，但看似不會什么法術，可能是剛剛入門之人。

這大殿怎么走啊，丫頭邊走邊暈，她也許對別的都算有天分，但惟獨對認路卻是一竅不通。“我果真是天生的路癡。”丫頭用手敲著自己的頭暗自埋怨。

“嗡~嗡~~~~”突然大殿四處傳來陣陣鳴鐘之音，看到陸陸續續有白衣之人從一處殿閣走出，料想那里定是頌經之處，便抬起腳一路小跑行至殿門口的階梯之下。人群中全是白衣，丫頭左顧右盼的尋著思念之人。

“小五哥哥。”終是看到了小五，他與青欒仙人正一邊討論一邊從大門而出，聽到有人喚他，不禁愣住，人群中的吵鬧聲也忽的止住，全部的目光都看向丫頭之處，一身紫衣，大大的眼睛透著靈氣，發若墨染，膚若凝脂，活脫脫的是個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子一般，個個都是看的眼睛直了。

“丫頭？”小五的聲音透著不信，這才半年未見，這丫頭怎么就像變了人一般。

“恩，小五哥哥，是我啊，我好想你啊！”丫頭看到小五，也不顧其他人的目光，直直的沖進他的懷里，抱著就不撒手。

“咦~~~~~~”人群里響起陣陣噓聲，一個個的都是一臉壞笑，看的小五臉色頓紅，不知所措。

“妹妹，這是我妹妹”小五指著懷里的丫頭，不停的解釋。

“我看是情妹妹吧。”人群里不知誰喊了一嗓子更是讓小五臊的不知如何。

“去去去，都散了啊，你們都是閑的啊，一個個的不練功就在這瞎起哄。”流云看到眾人圍著這大門口不散，拿出了老弟子的威嚴訓斥，一個個看到流云這般，也就漸漸散了。

“呦，我倒是哪家的仙女呢，沒想到卻是我丫頭妹妹”流云看到眾人散了，這才與丫頭搭話。

“流云哥哥、青欒師兄“

丫頭看到青欒與流云在此，便立馬離開了小五的懷抱，忙著與其打招呼。

“丫頭，別來無恙啊。”青欒對著丫頭微微一抱拳，向其問候。

“我很好，你們可好？”

“我們很好，就是有點想丫頭妹妹了。”流云一臉痞樣的說著，卻被青欒一巴掌打在頭頂。疼的直叫喚爹娘。

“我們先走，你們許久未見定是有很多話想說，我和流云就不打擾你們了。”青欒單手拎著流云的衣領，隨之御劍而去。剛才還嬉鬧的人群如今只剩下了丫頭與小五兩人，丫頭看著一臉正色的小五終是說不出任何話，那冷冰冰的臉呈現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丫頭不禁恍惚這還是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小五哥哥嗎？

“你來做什么？”小五率先打破了沉默，卻還是那么冷淡。

“我已有半年未見小五哥哥了，所以今日得閑就趕來看望你。”丫頭不懂為什么小五哥哥說話的語氣要那么冰冰的，以前縱是丫頭犯錯，他也不曾如此。

“我很好，以后你無事盡量不要來了，免得別人傳閑話”小五的話如針針芒刺扎在丫頭的心上，本認為這世上只剩下小五這一個親人的她卻被狠狠的拋棄了。

“我…………”

“小五師哥，我在別院等你半天了，你怎么在這啊！”沒等丫頭說完話，遠處就傳來了嬌滴滴的女聲，那聲音如珠玉落盤，再看說話之人，一身白衣，頭發綰成兩個發髻，上面垂著兩條鵝黃色的絲帶，身形不高卻玲瓏可愛，一臉笑意的奔過來，用手拉住小五，卻見小五也是不加拒絕，一臉笑意，可見這兩人早就是熟識許久。丫頭站在那里不知該如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這么愣愣的呆著。

“這是？”那女孩終究是看到了丫頭的存在，看著小五，那拉著的手還是不曾放下。

“這是和我同鄉的一個鄰居，也在這學習，就來看看我”小五滿臉的溫柔，卻不是對著丫頭。

“哦，你好，我叫辰星，你是小五哥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辰星的眼睛彎彎的如月牙，這種純潔無害的笑容只配那些未經世事之人，想必她定是父母的掌中寶。

“我是丫頭，你好。”丫頭的心已經冷了，小五的一句鄰居早就讓她不知所措，一起生活的七年原來都是虛假，到頭來也只換得鄰居二字。

“原來你就是丫頭師姐啊，我早有耳聞，早就聽說有位師姐被五只神獸齊齊選中，還被各大長老爭搶，最后卻做了掌門師尊的徒弟，今日能見到你，我太開心了。”辰星終是放開小五的手轉身拉起丫頭一臉的崇拜，可這時的丫頭哪里還有任何開心的心情，所以也只是淡淡的用微笑表示。

“辰星，我們先走吧，一會還得修習呢。”小五拉著仍是戀戀不舍的辰星向丫頭告別。

“丫頭師姐，下次有時間我找你去玩啊。”辰星一邊隨著小五離去，還不時轉頭與丫頭擺手。丫頭不自覺的手也抬起與之呼應，可待人影消失后卻也還是久久不能回神。

原來怕影響不好是因為這個人啊，原來我認為的親人也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這浩浩天地最后也只是剩下我一個人而已。丫頭回到思天殿已經五六個時辰了，卻是一語未說，一刻未動，就這么愣愣的坐在殿前的草地上凝神望著遠處的浮云。十二和十三喊了她幾聲吃飯卻也還是不言語，不搭話。

“小十四，這是怎么了”紫流蘇早已是發現這丫頭的不尋常，卻以為她一時三刻便會好，可如今看她不吃不喝便擔心了起來。

“師傅…………”一天的憋悶終是在見到師傅那一刻全然化成了淚水。

“唉，我家小十四難道是水做的嗎，怎么動不動就流淚，可道是有人欺負了你。”紫流蘇總是看不得這丫頭傷心，因為她一傷心便連帶著他的心也跟著不舒服。

“他不要我了，我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丫頭將頭埋于雙腿之間，眼淚瞬間將衣衫打濕。

“緣起緣滅總是人間定律，天下總沒有不散的宴席，一切放寬心便可。”紫流蘇緩緩坐于丫頭的身旁，撫摸著她的發以示安慰。

“那師傅您以后也會不要我嗎？”丫頭不懂什么緣起緣滅，她不想總是看到分離。

“我……為師答應你永生永世皆不會丟下你一人。”此話一出，丫頭與紫流蘇都愣住了，丫頭是因為聽到了師傅的話而感動，紫流蘇卻是疑惑，疑惑自己為什么要做出這樣的承諾，難道這孩子真的能改變自己的心跡。茫茫天地，夕陽余暉遍灑，櫻花樹下，點點花瓣飄落，兩人就這么無語的凝望著對方，天地仿佛定格在這一刻。“永生永世，不棄不離”丫頭用右手小指勾住紫流蘇的左手，做出了自己對于他的承諾，她本是想著自己從此便有了個親人，卻不知自己的心早已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