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以為她中暑暈過去了。

簡直服了她了。

他大夏天在空調底下，照常汗出如漿，而她不怕熱，只怕冷，他覺得自己娶的這個老婆，是個奇異的變種生物，身體構造與眾不同，打火星來的吧？

不光是這個與眾不同……河川嘴角一揚，站在林曉夕身后，就見她握著繪圖筆的手僵了一下，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趴在地上的狗狗，也抬起腦袋看了看他，又把腦袋貼了地。

曉夕卻沒看他，只是嘴角動了動，終是沒有說話，手腕輕翻，繼續在紙上勾勾描描。

河川就見烏青色的一支筆管，捏在她細白的手掌里，顏色壁壘分明，煞是好看，極普通的碳筆，筆端顫動，筆尖輕盈跳躍，下筆卻如有神，在她靈動自如的操控下，力度或輕或重，點、勾、描、拐、跳線……于是那白紙上，豁然勾勒出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盡管只是單調的碳痕，但那筆觸或濃或淡，或粗或細，那孩子的眼睛似乎能轉動，連那頭發絲兒，仿佛也要躍躍然飄了起來。

河川不由看得出了神，古人說妙筆生花，誰說只能用于形容文字？

當初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肖像畫，是母親的模樣，畫好后特地買了合適的水晶鏡框裝好，送過去，母親喜不自禁，連連說像，太像了……他卻不屑一顧，雖神韻極似，可從老遠看，不就是放大的黑白相片嘛，讓他聯想起那只小黑匣。

曉夕知道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不由一邊畫著果果的肖像，一邊又咬起了手指頭，他從不曾這樣近距離地看她，這樣近，鼻息相聞，讓她很不自然。

半晌，河川才問了句：“又答應果果了？”

“唔……也不是。”她聲音低柔，“我覺得果果變化很大，比上一次看到又長高了不少。”

河川想了想，上回果果還不到他大腿那兒呢，這樣大的孩子正瘋長身體呢。

他看著未完工的畫兒，心想著，這是個細致活兒，耐力活兒，看情形，且得一時半會兒呢。

“明兒再畫吧，燈下仔細傷了眼睛。”

“哦。”她低低應了一聲，筆下卻沒停頓的意思。

“明天你有事兒？”他又問道。

“沒有……”緩了緩，她又道：“就是約了朋友聊天。”

河川一愣，心想她朋友不多的，除了親戚，朋友左不過就是那幾位，大小都稱之為畫家吧，不管畫得好與不好，還是畫禿山、畫光屁股女人，脾氣都古里古怪的，這樣才能在心理膨脹的社會彰顯個性不是。

他的老婆，還算是個正常人呢。

不過她成天蔫頭耷腦、一副不愛說話的樣子，他都想象不出能和那些怪誕的朋友聊些什么。

“別忘了給果果買禮物。”他叮囑。

“哦。”

“我先睡了，你也早些睡。”

“嗯。”她依然頭也不抬，鼻子尖上，沁了幾點細細透明的汗珠子。

河川無聲地笑了笑，頓時改主意了，他舉步進了她的臥室。

曉夕的手一抖，筆下便拖出長長的一道線……遭了，她心里慌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