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一半是倒霉，另外一半是如何處理倒霉?！币恢恢墓吩涍@樣說過。

生命，短暫而倒霉。就像從開著的大門走到關著的臥室門，一路上一片狼藉，從外衣到內衣，從帽子到襪子，從茶幾到茶杯，忙亂得很。你一路走過一路慌忙收拾，直到朝陽和夕陽完成了各自的轉換，你也終于走到翹首企盼的安眠之地。柴小柔這一生就是它完美的詮釋。而大學這塊是非之地則是詮釋的最高境界。

那是一些腐爛掉的日子，中傷和排擠在黑暗中暗自滋生著，開成了大朵大朵吸食血液的璀璨花朵，成功摧毀了柴小柔本該最美好最燦爛的青春。有些傷痛有些眼淚，永遠都不會忘記，永遠。

天色暗淡下來了，連帶著陽光一起縮回了山的那一邊，柴小柔收收受寒的脖子，收拾好書本。向宿舍走去。

很久以前，喜歡天黑，喜歡寒冷，喜歡一個人漫步在深冬的路燈下，數著影子變長變短。那些深深遠遠的暖色影子，蘊藏了一種叫做安全感的力量。從懂事起，就記不得有誰愛過她，沒有誰。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黑夜和寒冷成了她的夢靨。就像吸血鬼畏懼陽光一旦暴露在陽光中就會被灼傷甚至死忙，柴小柔也同樣畏懼黑夜和寒冷，如果此刻她還停留在夜色中等待黑夜的包圍，就會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停止呼吸然后死在這寒冷中。就像如果不逃離那一群如花的笑靨，就會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薨世似的。黑夜里，那些笑靨凝結成晶瑩剔透的冰柱，常常在夢中，狠狠刺向她的心臟。

路過小廣場的花圃，兩個小年輕在談論著什么。并不是有心傾聽，但是“英語”這兩個字還是清晰地飄進了左耳，就再也出不了右耳了?！坝⒄Z，英語，英語???”小柔一路呢喃一路走，聲音越減越弱，直至最后緊緊咬住雙唇，泛白，滲血。雙手用力環抱著書本，呼吸變得急促，大口大口的風灌進了微弱的肺部，雙腳被拷上了沉重的枷鎖，疲憊得只能下蹲，喘氣。大滴大滴的眼淚劃過冰冷白皙的臉龐，滴落成碩大的悲傷，倒影出沉重不堪的記憶。

原本以為不去介意不去在乎就可以忘懷，可是那一份恥辱無論如何就像蛇一樣盤踞在了所有的腦神經里。讓人淬不及防丟下所有的防備，悲傷所有的傷痛。

無數次假設著，如果那一年將所有對骯臟的不滿都埋藏在心里，如果那一年沒有坦誠相待告訴覃佩佩自己很厭惡那個只會鬧憤青而完全不淡定，在課堂上見到飛蟲尖叫得像個十八歲少女，見到教授就會當著全班三十個女生一個男生的面破門破摔，還會肆無忌憚臭罵那些不聽話的男生女生的三十八歲女老師，如果那一年沒有因為覃佩佩對著所有人都笑靨如花而一回到宿舍就用盡所有不堪的語言讓別人背負千夫所指的罪名而大吵一架，如果那一年及時察覺到覃佩佩和那位可親可愛的老師其實在內心上是一脈相傳的最終狼狽為奸，那么后來英語考試就不會不及格，那么后來的補考也就不會被重修。

而柴小柔現在都要準備大學英語六級考試了，期末英語成績卻連考了兩次四級都沒過的同班女生都不如。對于柴小柔這樣家庭的孩子，重新不只是需要錢來完成修滿的學分，對那一份從小就嬌生慣養的自尊心才是最大的摧殘。

這個世界為什么那么骯臟。

從那以后，柴小柔的天空就沒再亮過，黑暗和寒冷如影相隨。

所有的悲傷哽咽在喉嚨里，無法吞吐，巨大的夜色開始吞噬整個天空，每一絲微弱的光線最終都被蠶食掉，高大的銀杏婆娑成鬼影，迎面襲來。

人總是很容易脆弱，尤其是在四面楚歌的生活里。

如果這個時候終于有人愿意伸出手來援助的話，一定會拼命捉住吧。就像拼命捉住茫茫大海里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那也許是全部也是最后的希望。這是為了生的本能。

于是，在那雙溫厚的大手在黑夜中輕輕托起自己無望的身體時，柴小柔就順勢抱緊了這個高達一米八二的懷抱，自己一米五二的身體在這個高大的身軀里顯得楚楚可憐。柴小柔貪婪拼命地汲取久違的關愛和溫暖，就像個剛出生的女嬰，極度渴望母親的懷抱和乳房，那是一種安全感。

“沒事了，我在這。”聶默生把頭壓得很低很低。

純凈的聲音在額頭上響起，像是來自天堂的聲音。干凈，溫暖，充滿愛。

只要有你在，只要你告訴我你一直在，就夠了，不管日子多腐爛，我都會堅強下去，會開出屬于自己的花。是的，只要有你在就好了，只是，你在哪里？宋家明，你在哪里？我們的世界真的只是一片原野嗎？即使踮起腳尖也看不到邊緣。對嗎？我們的世界只是一個寓言，在幻想里出生，在幻想里破滅。

“宋家明，我恨你??????”小柔心里默默地告訴自己。

“小柔，我們走吧?！?

“嗯?！?

??????

夢境很悲慟，我也很悲慟。因為夢來不及過濾悲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