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口處還有著淡淡的血指痕，顫抖的將信抽了出來，紙張上斑斑的血點，觸目驚心。

杭表哥：

我想，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琳兒已經去了，否則菡兒是不會把這信交給你的，想必我這樣福薄的人是配不上你的。

樹杭，我從未這樣叫過你對吧，我還記得八歲那年，你牽著我的手，抱了抱我。知道嗎，那時候我就知道我離不開你了，很可笑吧，才八歲的孩子，就有了這樣的想法，不過很快我就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我怎么會這么說，最后我還是嫁給了你，我知道這是你求舅舅的，我也知道你在舅舅的書房前跪了一夜，那時我偷偷的躲在樹下，陪著你，不過你應當不知曉。

我知道我沒有多少時日了，近日來，胸口越發的痛了，我知道我要離開你了。（此處被淚痕印的有些泛黃）

舅母那日送來了鄂額娘所佩戴過的鳳冠，真的好美，我想，當我明日帶上它與你見面的時候，你定會傻傻地笑著說，琳兒，你真美。

樹杭，我還記得你會一輩子愛我一個，不會納妾，那時，我真的很高興，我將來的男人只會愛我一個，恐怕我是這世間最為幸福的人。

樹杭，對不起，琳兒無法伴著你到白頭了。

琳兒

信的最左側留下了一個淡淡地暗紅色的吻痕，想必是血混著琳兒的朱砂。

“琳兒。”

這具身體的記憶回來了，我想起來了，那曾經陪了我一夜的姑娘是琳兒，我是徐樹杭也是林沐然，兩世的以記憶疊在了一起。

莫嫣我愛著，琳兒也被這個世界里的我愛著。

喉嚨一甜，血噴在了琳兒的信上。

踉蹌地走出了房間。

菡兒蹲在門前哭著。

“表哥姐夫，我不該把信拿出來。”

“菡兒，以后姐夫護著你，琳兒不在了，還有我。”

菡兒抱著我抽噎了起來。

父親和母親從院子里走了過來。

“琳兒已經入葬了吧。”

父親的眼睛布滿了血絲，沒有說話，母親應了一句。

“杭兒，琳兒已經入土了。”

“我知道了，娘，我餓了，吩咐下人弄點吃的吧。”

母親愣了愣，臉上隨即露出了笑容，便囑咐下人弄了些清淡的東西。

“菡兒，陪我去你姐姐的房間。”

菡兒從我懷里抬了抬頭，松開了環著我的雙臂，帶著我去琳兒的房間。

整個徐府被紅色的白色兩種顏色包裹著，下人們多半知曉表小姐的事，也沒人在私下里，議論，新娘在新婚之夜倒在了堂上。

琳兒的房門上掛著白幅，門上卻還留著喜字。

輕推開了們，屋子里還滿著梅花的香氣，琳兒素來欣喜這般冷清的香味。

書桌上干涸的墨里還有著斑斑的血點，想必琳兒就是在這張桌上給我留下了最后的念想。

床上還鋪著鮮紅的喜被，我走過去，坐在床邊，像以往琳兒或者說是莫嫣病發時那樣，呆呆的望著秀枕，看著秀枕上還在戲水的鴛鴦。

“姐夫，我先出去，不打擾你了。”

菡兒說罷，便哭著出去了。

屋內，只剩下我這樣失意的人。

我本以為此生心里只會有莫嫣，但如今我心里還有了你，琳兒，同莫嫣一樣不幸的你。

“琳兒，你比莫嫣幸福多了，至少你和你的樹杭還在世人的祝福下成了親，而我的莫嫣到最后也沒能和我走進最后的殿堂。”

“你看，我又哭了，我答應過莫嫣不會再哭了，我想你也不愿我在這般小男人做派。”

“琳兒，我答應過會照顧一輩子，我也答應過會照顧莫嫣一輩子，可你們同樣都棄了我，留著一個人在兩世間孤獨著，你們可想過我的感受，或許本該是我不應留在這世上。”

風吹了進來，翻動了桌上的詞集，也罷一闋早已填好的長短句帶了下來，從地上拾了起來。

“初見紫衣嬌華年，相逢卻無言，心驚，櫻唇半起，話道伴此生。”

“琳兒，這是小時候，我寫給你的吧，沒想到你還留著，記得剛見你的時候，你穿著紫色的長裙，眼里沒有一絲神采，我知道那時你經戰亂，姑父姑母也去了，就留下你和菡兒兩個人，這樣小的年紀卻有著這樣的身世。記得那時候我拉著你走到花園，抱著你，說會照顧你一輩子，又有誰會相信，八、九歲的孩童會說出這樣的話，不過我記得，那一日你跟我說話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天，我幾個月都未說之言半語的琳兒表妹竟然跟我說話了，抱著你的時候，我在你身后哭了，生怕你聽見我抽噎的聲音，我竟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多可笑，你說是吧。我還記得，為了讓你更好地宣泄，我竟癡癡地讓你咬我的肩膀，你看，如今左膀上還留著你的齒印。”

敲門聲輕輕的打斷了我的自言自語。

“少爺，飯菜好了，太太讓您.....”

未等下人說完，我便走出了房門。

“吩咐下去，琳兒這間房以后除了打掃，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是，少爺。”

在下人的帶領下，來到了中堂，飯桌上，擺著幾樣小菜，母親在一旁坐著，父親此時也換了便裝坐在主位上，簡單的行禮過后，我坐在了母親身旁。

“爹，孩兒，想喝點酒，您能陪我嗎。”

父親愣了愣，沒有反駁，吩咐管家王叔到酒窖取了酒。

“你們都下去吧，今日我和杭兒好好喝幾杯，我這些年在外為官，今日便于杭兒聊些家常。”

“是，老爺。”

父親屏退了下人，母親，與我在中堂喝酒。

“杭兒，為父知道你心里苦，我也何嘗不是舍不得琳兒，可....”

“爹，孩兒明白。”

“當日在喜堂之上，琳兒去了，為父知道，你的心也隨著去了，這些日子，你把自己關在琳兒的靈堂內，為父理解，你舍不得琳兒，可你這樣做，琳兒在九泉之下會安心嗎。”

飲下了盅內的酒，想起了那一天。

那日，天色極好，父親說那一日是黃道吉日，也便是我與琳兒成婚的日子。壓抑不住內心喜悅的我，與伯父和幾位哥哥在書房內還聊著詩詞歌賦，琳兒和菡兒在閨房內裝扮著。天色近晚，便是我和琳兒拜堂的時刻。

滿座的賓朋大多數是父親和伯父同朝為官的好友。

琳兒在菡兒的“攙扶”下走向了喜堂，我便早已在門外候著，等著牽著琳兒的手。

“琳兒，我在這，牽著你，拜完堂，我們便一輩子在一起了。”

不知怎地，琳兒沒有應答，只是邁著碎步與我走向堂前。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琳兒，咱們終于在一起了。”

抱著面前帶著鳳冠掩著蓋頭的琳兒。

“杭表哥，對不起，琳兒愛.....你....”

這是琳兒最后的話。

此時我已泣不成聲，琳兒環著我的雙臂已經垂下，頭歪在我的懷里，喜堂上一片肅殺。

“太醫，太醫，快來看看琳兒。”

躲在堂后的少年，大聲呼喊著琳兒。

少年的出現，使得在場的人驚了片刻。

“沒用的，姐姐已吃了續命丹，就是為了挺到和姐夫拜堂。”

我也昏倒在了琳兒身旁，醒來時便在琳兒的靈堂內，聽父親說，我是自己將自己關在靈堂內。

琳兒幼時在戰亂中染了風寒，加上刺激，風寒傷了脾肺，大夫曾說過琳兒怕是待不到出閣的時日了，可笑，我的琳兒，如今已成了我的妻子。

思緒被父親的清咳聲打斷。

“杭兒，那一日，那位竟然也來了府上，今日散朝后，還私下里跟為父提起，若你從痛苦走了出來，讓我父告知他一聲。”

“我知道了，我會去找他的。”

“也罷，你們的事不是為父所能左右的，隨你們去吧。”

“爹，今日，不醉不歸如何。”

看了看我失意的眼神，父親硬是將嘴里已說出的半句，你身子還弱著，這般飲酒怎能行的話給咽了回去。

與父親喝完后，我獨自一個人靠在庭院內的梅樹旁，就像少年時那樣，只不過，身邊少了一個人，望著前面燭火通亮的閨房，癡癡地呆著，那是琳兒的房間，我命人將燈掌了起來，我知道那丫頭夜里怕黑，這樣，她也就不會害怕了。

摩挲著懷里還殘留著梅香的書信，閉著眼就這樣斜靠著，只希望一切都是夢，天永遠不會明，夢永遠不會醒，我的莫嫣，我的琳兒永遠不會離開。

旁的樹上此時也多了些回巢的雀鳥，只是我身后的這棵樹顯得那樣的冷清，或許是我的煞氣嚇到他們了吧，也嚇得莫嫣和琳兒不敢到我的夢里，省得煞的冷清。

我不知，在我睡得時候，菡兒也在不遠處望著我，就像她姐姐那樣，只不過眼里多了些憐惜。

“姐姐，你竟這么狠心的去了，怕是姐夫心里再容不得旁人了。”

說罷便走到我身旁，將懷里的衣服披在我身上，也靠在樹下，呆呆地望著天空，時不時的看看我。

下人們是不忍心打擾我的，他們知道，他們的少爺是多么的可憐，便不忍打擾我片刻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