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歷的三月初三是上巳節。

古代的文人雅士在這個日子里會外出踏青，水邊祓禊，曲水流觴。

晉代王右軍就曾在《蘭亭集序》之中就寫過：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祓禊是在水邊沐浴，通過沐浴消除身體的疾病。唐代杜子美的《麗人行》中寫道：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另外三月初三也是清明，前一天則是寒食節。

夏歷三月初的節日就有三個，所以節日活動也很多，像祭掃，寒食，祓禊，踏青，秋千，蹴鞠……

流焰現在進行的活動，就是寒食。

其實所謂寒食，也就是前一天煮好的熟食。

“這個叫醴酪，對吧。”流焰捧起一碗乳白色的杏仁粥。

醴酪在隋唐時期，就是寒食節的主要食品。還有環餅，干粥，子推餅。

寒食節應有的食物這里都有。

最好吃的就是環餅，油炸的面圈，很甜且不膩，有淡淡的乳香。

可惜流焰的飯量小的很，不然是可以吃死都還想吃。

流焰一向喜歡先吃東西再喝粥。

現在她面前的醴酪已經有點喝不下去了。

西門江月瞇起細長的眼睛，淡淡道：“你一向喜歡把喜歡吃的東西吃到膩么。”

“對啊。你也是么？”

西門江月點點頭：“就算吃膩了，偶爾換換口味，以后還是會繼續吃的。”

流焰狡黠地笑道：“話說……這種人都很專一的。”

“四哥也一樣的……”西門江月的目光閃爍：“流焰，你還沒見過四哥吧，他是一個很值得尊敬的人……”

西門江川么？

就算沒見過也該猜到了，一定是表面溫柔直率，背后機關算盡。

“只可惜……四哥他離開了……”

離開了！

什么意思？是死了么？

流焰瞪大眼睛問道：“你是說……”

“四哥是昨天傍晚離開的，聽說生了場大病，就去了……”

西門江川死了！

怎么還沒見過他他就死了？是真死？還是意識到柳樾的死會威脅到他，然后就裝死了？

“葬禮呢？”

“等過了頭七，三月初十了。”

“那么……你見到尸體了么？”流焰問完就后悔了。怎么能問尸體？不是很失禮么？

西門江月好像沒察覺到：“還沒有，皇上說是明天來，然后一起去看四哥。”

沒有見到。

就算見到了，也有可能是假的。

連西門江陵的死都可以是假的，西門江川自然也有可能。

流焰道：“四王爺在荊州吧，初十前到應該不會有問題……你不要太難過了，到時我陪你一起去。”

西門江月淺笑道：“嗯。今晚早些睡，長途跋涉會很累的。”

流焰看著西門江月的神情，不覺有些癡了，想起《世說新語容止》中的一句話來，不禁念出了聲音：“如玉山上行……光彩照人……”

就像行走于玉山，顯得光彩照人。

“流焰，你說什么？”

“沒什么？”流焰回過神道：“在說你……光彩照人。”

西門江月略帶憂傷道：“其實我倒寧愿沒有這樣的容貌。”

太美的人其實也有很多煩惱吧。像晉代有名的美男子衛玠從豫章至下都，人久聞其名，觀者如堵墻，玠先有羸疾，體不堪勞，遂成病而死，時人謂看殺衛玠。

“我明白……那我以后不會這么說了……”

西門江月靜靜道：“流焰，彈琵琶給我聽吧……我母妃善琵琶，小時候常彈給我聽的。”

江淮的青樓妓女大多善彈琵琶。在古代，青樓是達官貴人，文人雅士才會去的地方，一般人或窮人，去的地方叫妓院或妓寮。所以青樓女子在文人的作品之中往往是比較常出現的形象，是高雅博學的女性代表。

西門江月的母親是江南第一美女，當然并不只是長相好，還需要很多超群的技藝。琵琶便是其中之一。

流焰道：“好啊，我新學了一個文曲，《昭君怨》，彈給你聽。”

琵琶曲分文曲和武曲。《十面埋伏》就是武曲。

西門江月從樓上取了一把紫檀木背板，琴頭雕著如意的四柱曲項琵琶。

流焰豎抱琵琶，左手虛按，右手彈挑，琴聲沉靜細膩……

月下落花飛揚……

夜半。

幽清的琴音穿云入耳……高妙絕倫。

霧繞云蒸百鳥喧。蝶舞蜂飛騰異彩，丹心譜寫九重天……

《梅花三弄》？！

流焰從夢中驚醒。

耳畔不時響起那清零寂寥的琴音……

是誰在彈琴？

三月初的子夜，寒氣襲人。流焰披上輕裘，走出房門，尋向那遙遠的琴聲……

櫻花比起白天落得更為凄美，像是雪，卻比雪更壯美，沒有見過晚櫻落盡的人，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那是一種怎樣的聲勢浩大。

踏著如雪般紛飛飄舞的櫻花，琴聲更加的清晰。

前面就是一個小湖，湖的周圍種滿了櫻花。

流焰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月光下的櫻花，寧靜地隕落……

流焰拂過遮在面前的一枝花，望向湖對面的琴聲……

晚風陣陣襲過……

那青石臺上的白衣男子……

白色如虛面的假面……

旋律流暢，宛轉悠揚……

在他身畔飛舞的櫻花，白色飄揚的衣衫，被風吹亂的青絲，干凈純潔的月光……

是他……

蘭陵王……

流焰忽然一陣頭暈，失去了知覺……

蘭陵王……

是你么？

真的是夢里的你麼？

“蘭陵王……”

“公子……你醒了……”

流焰睜開眼睛，看到了坐在床邊的之靜……

“公子，你總算醒了，昨晚你昏倒在湖邊，王爺守了你一個晚上……剛才說是怕你醒了餓，給你張羅吃的去了……”

流焰道：“他是怎么發現我的……”

“是巡邏的侍衛發現你的，然后報告給了王爺。”

“不是他……麼？”流焰沉吟道：“現在什么時辰？”

之靜道：“快到午時了。”

西門江月慢慢走了過來，看著流焰依然明亮的眼睛，松了口氣：“大夫說查不出什么毛病，還以為……沒事就好。”

之靜識趣的站起身離去。

西門江月坐在床邊，輕聲道：“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叫蘭陵王……”

流焰道：“昨晚有人在湖畔彈琴……好像蘭陵王……”

“我也聽到了……”西門江月道：“對了，皇上昨夜趕到了，今天過了午時我們就出發。”

“好。”流焰從床上掙扎起來，道：“我餓了，有什么吃的么？”

“有。你等著。”

想起昨天的環餅，流焰有些流口水……

西門江月站起身時，流焰順手拉住他寬大的衣袖“昨天的環餅……”

一個白色的東西從衣袖中落下，發出清脆的落地聲。

流焰彎腰撿起……

白色的……假面！

“真的是……”流焰的聲音輕顫著。

西門江月柔聲道：“流焰……”

流焰跳下床，抱著身邊的西門江月：“真的！這是真的……我就知道我們之間是注定的緣分……”

“流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