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人，一個為別人謀劃一生的人，一個，曾是天下第一殺手的人……

一個謎一般的人。

他的死竟是這樣的平靜。

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他心中想的是被他殺死的人，還是他為之奉獻生命的人，是他波瀾壯闊的一生，還是波瀾不驚的童年。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會知道。

一個人一旦死去了，他的一切就都會隨著他的死而漸漸消逝，如同落葉歸根，落紅化作春泥……

柳樾站在毓秀宮高高的臺階上，目光依舊深邃，唇角一如往日帶著淡淡的微笑……

鮮紅的血沿著微笑滲出，散落白色的地面上，月光下散發著幽幽的紅光，像是一粒粒的紅寶石，一朵朵鮮艷的鳳仙花……

他倒了下去，倒在鮮艷的鳳仙上，從未束起的青絲飄揚，白色的衣袍映著月色和火光……

“他死了！”

一個侍衛走上來，探了他的呼吸。

領頭的禁衛軍指著一個侍衛：“你去稟報統領！我們去看看貴妃娘娘!”

“你們不必去了，娘娘受了驚嚇，但現在已經睡下了！”流焰走了出來，眼角的余光掃到柳樾的尸體……忽然想起柳樾那精湛的易容術。

倘若面具下不是這張臉……

她走到柳樾身旁，伸出了手……

領頭的禁衛軍道：“你這是做什么？”

“你沒有常識么？”流焰冷冷道：“當然要看他是不是戴著人皮面具……”

“不老您費心，我們自會處理！”

流焰不理會他，還是下手輕輕地撫過……沒有面具，原來初見時那就是他的真面目，也是這張英俊工整的臉……

禁軍統領梁疏道：“此事事關重大，必須請皇上定奪……”

“那你還不趕快去請皇上！”流焰道。

梁疏顯然有些詫異：“你一個小小的宮女，何時輪到你說話的！”

流焰低下頭：“奴婢知錯！”

“將事情經過講一遍給我……”

“是！”

柳樾的尸體暫時停放在毓秀宮的偏殿，用干凈的白布遮蓋，流焰似乎有點不相信，她和小欣真的就這樣除掉了柳樾，這樣的輕而易舉。流焰似乎有一種錯覺，柳樾隨時會掀開白布活過來……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西門江陵很快就趕來了，表情像是哀傷……

刺殺他的人，威脅他安全的人死了，他不應該高興么？

西門江陵伸出手掀開蓋著柳樾的白布，看到那張安靜美麗的臉，他的眉峰緊緊地蹙了起來，仿佛是不相信，他望著柳樾，許久……

“出去！都出去！”

語氣低沉，像是在壓抑著什么……是憤怒？還是……悲痛？

流焰關上偏殿的大門，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西門江陵孤獨的背影。

帝王所承擔的孤獨和寂寞，也許我們一生都不會了解，只因我們從沒有處在那個獨特的位置上。

總有人為了這個位置傾盡心血，卻也總有人對他不屑一顧。

流焰望著漸漸落下的月亮，忽然流下了兩行淚水……

為什么要流淚，為什么會流淚……

是因為柳樾的死麼？

他是她們到這個世界遇到的第一個人，有著近乎完美的容貌，和邪惡的吸引力。如果沒有他，她們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也許也不會遇到西門江陵，不會遇到西門江月，更不會像現在這樣榮華富貴。但他卻帶給她們太多的痛苦。

殺人！

原來那在她們心中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因為他卻做到了……

她本該恨他，卻為他留下了眼淚……

西門江陵從偏殿走了出來，目光如舊的冷峻，穩重，語氣也更加凌人：“讓紅菱將刺客尸體送出宮外，以后不許有人再提及此事，違令者……斬。”

紅菱是西門江陵身邊的侍女，從他還是九王爺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

方才領頭來的禁軍道：“皇上為何不順藤摸瓜查下去……”

西門江陵冷冷的望了他一眼……

禁軍統領梁疏道：“拖出去斬了！”

那人很快被帶了下去……

西門江陵走到流焰面前：“帶朕去見靈貴妃。”

“回皇上，靈貴妃恐怕還在安睡……”

“帶朕去見她！”語氣毫不給人回轉的余地。

小欣并沒有睡，在床邊坐著，安靜地坐著。

“靈貴妃可否受到驚嚇？”

小欣慌忙起身行禮：“參見皇上。”

“不必多禮。”西門江陵道：“朕明日派人多送些補品給你，既然這里沒有什么事，朕明日再來看你！”

“恭送皇上……”

西門江陵打量著寢宮，慢慢走了出去。

流焰在后面跟著，走上前輕聲道：“皇上可否借一步說話，奴婢有關于那刺客的事要稟報……”

西門江陵道：“我們去偏殿……”

流焰關上門，屋子里柳樾的尸身已經被抬走，只剩下了空蕩蕩的房屋。

“你有什么事就說吧？”

流焰揭下面具，道：“奴婢幫皇上除掉了一個威脅，皇上是不是該賞些什么給我？”

西門江陵微微一笑：“朕就知道，你沒那么容易死!”

“多謝皇上夸獎！”

西門江陵繼續笑著，笑得仿佛春風得意。

流焰也陪著微笑……

流焰的眼前突然一閃，站在面前的西門江陵已經到了她的身后，一柄尖刀抵著她的咽喉，血液沿著頸滑向衣領……

好快的身手！

流焰出奇的冷靜，連呼吸都沒有被打亂。

西門江陵道：“你信不信朕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流焰笑道：“信，當然信，你是皇上，你說的話誰敢不信。”

“是你殺了他？”

“你覺得呢？”

西門江陵將手中的尖刀又往前送了一分，流焰甚至感覺得到血液流動的速度……

這是生死攸關的回答，一旦答錯她就會死。

西門江陵與柳樾的關系一定不一般，不然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是這個樣子！

流焰又笑道：“你也該知道，他的老謀深算我怎能敵得過，不過是他自己不想活了，我只好順水推舟……”

西門江陵拿開了尖刀……流焰頓時松了口氣。

西門江陵知道她是楚信方的人，但看他對柳樾的態度……

難道他知道楚信方就是柳樾！

那么，是不是意味著，他也知道柳樾就是七殺。

流焰捂著淌血的傷口，詫異道：“你……你知道楚信方是……”

“朕知道。”西門江陵道：“朕當然知道。”

流焰道：“那你也知道靈貴妃的真實身份。”

西門江陵道：“她是遼國的公主，也是朕的妃子。”

“你不知道……”

“她只能是這兩種身份！”

流焰木然的點點頭：“是！她只能是這兩種身份……不會再有別的了！那我呢？你對我的感情，是不是真的？”

西門江陵望著流焰木納的眼睛：“既然你是逢場作戲……那么，朕也是如此！”

原來……

是假的……

還以為自己會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間，卻沒料到自己一直被別人操控著。

流焰喘了口氣，平靜地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沒有顧慮了。月烈郡主已經死了，明天你就放我出宮，我想做一個普通的百姓。”

西門江陵思忖了良久：“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