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習習,吹來一絲凌亂,亦吹來一份柔和。
“你胡說些什么呢?”曹寅怒瞪了面前的男子一眼,便指著他對盧淺月介紹道,“這位是張純修,成德與落雪在國子監的同窗,也是與成德義結金蘭的拜把兄弟!”
“還有落雪,你怎么把他給忘了,我跟落雪也是拜把兄弟,若是他知道你這般將他忽略,指不定怎么鬧你呢?”張純修笑嘻嘻地說道,全然沒有書生的呆氣,倒是多了幾分江湖兒女的豪情與不羈。
曹寅沒理他這句話,指著盧淺月說道:“這位是盧淺月姑娘,她是落雪的…………。”曹寅本想說是落雪的好姐妹,但想到張純修還不知落雪是女兒身,便頓住了,這到讓張純修浮想聯翩,終是誤會了。
“明白,明白。”張純修笑道,“原來是落雪小弟的紅顏知己,真實失敬、失敬,只是落雪娘娘腔一個,卻不曾想竟有一個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知己,倒真讓我羨慕得很!”
盧淺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張純修,這個人她倒是有所了解,曾經聽成德與雪兒說起過他,對他是贊揚地不得了,說他有書生的本色,卻也不失俠士的風度,為人嫉惡如仇,但卻也不失于應變,重義氣,輕財富,真真是一個難得的好兄弟。
他擅山水,得董源之風,有米芾之沉郁,兼倪瓚之逸淡。尤妙臨摹,又工書法,善治印,收藏古畫頗多,成德與雪兒如今房間的幾幅古畫便都是他送的。
張純修比成德大一歲,號見陽,所以成德稱之為見陽兄,(字子敏,這是后話。)祖籍河北豐潤,出生奉天遼陽,隸滿洲正白旗,為內務府包衣。與成德同年進入國子監,因為與成德、落雪興趣相投,故而結為異性兄弟。
張純修之父與曹寅之父交好,所以曹寅與張純修也算是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耍的,只是后來曹寅進宮成為皇上的伴讀之后,便有很長時間沒見過面,張純修與成德一起在國子監讀書時,曹寅倒是去過幾次,所以他們幾個的關系愈發密切。
“張大哥有禮,常聽成大哥與雪兒姐…………雪兒大哥提起你,他們總是夸你豪放不羈,而且有名士的風范,故而淺月心中欽佩的不得了,卻苦于沒機會相見,今日得見,倒是淺月的榮幸!”盧淺月行了一禮,淺笑著說道。
這下張純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道:“好說,好說,只是落雪那臭小子當真也這般夸我?”
“自然是了。”曹寅笑道,“別看落雪平時在你面前對你張牙舞爪的,在背后可老是夸你的,若是旁人罵了你兩句,她可是不惜與別人拼命呢!落雪可是說過‘她落雪的大哥,除了她自己外,旁人可是打不得,也罵不得!’”
張純修本來聽著曹寅前幾句心中挺開心的,沒想到落雪小弟對大哥還算是十分尊重,也不枉平日疼愛他一番,但聽到最后一句話,臉色刷的一下變了顏色,恨恨地咬牙切齒道:“這臭小子,看我一會兒怎么收拾他!”
曹寅笑著說道:“你可別,你可不是她的對手,落雪可是出生在蒙古,小時候拳腳就不錯,后來又一直跟隨成德練武,我都不敢保證是她的對手,就像見陽兄這般,文弱書生一個,還是別去招惹她為好!”曹寅故意想要氣氣張純修,張純修這個人,跟他在一起也是說不出得愉快,若是你不出言調侃他幾句,都對不起他的性情。
盧淺月亦是在抿嘴偷笑。
張純修卻是一本正經地點頭道:“還是你說得對,我又沒有練過絲毫武功,去找他簡直是挨打,落雪也真是的,動不動就打人,就像上次,我不過無意間說起成德用秋水軒韻為一個女孩子寫了首詞,那女孩子一定是成德中意的,他就大發雷霆,說我胡說,還把我給打了一頓,臉上的傷疤可是讓我好幾天都不敢見人!”
盧淺月一聽,便知他說的是去年夏天秋水軒唱和時成大哥在廣源寺做得那首詞,表面上是在詠梅花,實則是在詠她,盧淺月不禁臉上微微一紅。
只聽張純修繼續道:“淺月,你以后可要小心點,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可不能被他給欺負了!”
盧淺月也不解釋,笑道:“淺月謹遵張大哥教誨!”
張純修此刻猛地一拍腦袋,叫道:“我找成德還有事,光顧著跟你們聊天了,他現在在哪?”
“書房,不過…………。”盧淺月本想說成大哥如今不見客,但想到張純修與成大哥關系非同一般,自然是個例外,想必他也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成大哥商量。
張純修聽完“書房”二字馬上便跑得無影無蹤了,這明珠府他也不是第一次來,書房的位置自然是熟之又熟,不需要旁人帶路。
曹寅無奈地苦笑,搖搖頭。
盧淺月卻笑道:“這位張大哥倒是有趣得很!”
曹寅與盧淺月邊說邊走也一起去成德的書房,陽光普照,灑滿了一地的金光,零零碎碎的光線也組合成天衣無縫的美麗,讓人留戀不已。
行不多時,只見落雪紅著雙眼漫步在庭院中,從來見她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樣,很少有這么悲傷的神色,曹寅與盧淺月上前一步,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嗎?”
落雪見是他們,連忙擦干了眼角的淚水,但淚水依舊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雪兒姐姐,究竟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嗎?”盧淺月擔憂地問道。
許久,只見落雪終于哽咽的地說道:“我父親不來了,他…………他說他沒有空,他曾經答應過我的,說我來京城后一定會來看我,可是如今…………十年都已經過去了,他一次都沒有來過,如今…………如今,就連我成親這么大的事他都不來,他…………他心中根本沒有我這個女兒!”說完便趴著盧淺月的身上哭了起來。
盧淺月不禁唏噓,別看雪兒姐姐平時幾乎不提她的父親,但心中卻很掛念,有時候還會一個人望著自己家鄉的方向發呆。
她看起來是個十分堅強的女孩子,但實際上她的內心卻是十分脆弱,經不得打擊,她總是將親情、友情、愛情都看的十分重要,總是投入十分的情感,故而這樣的人也容易受傷,只是如今她的一切、譬如愛情、譬如親情、譬如友情都是十分美好的,所以她也很快樂,只是遠在天邊的父親,塵歸土中的母親卻是她的痛,經常不去想,不去提,只是想刻意地去忽略,只是這份阻隔的親情卻不會因為不去觸摸而消失。
“雪兒姐姐,你也知道你父親比較忙,也許真的有事情脫不開身,聽曹寅說,最近朝廷局勢緊張,你父親若是貿然進京,必然惹人非議,這樣對你也不利。”盧淺月低聲安慰道,又向曹寅使了使眼色。
曹寅會意,連忙說道:“的卻如此,如今朝廷局勢不比往日,京城亦是戒備甚嚴,朝廷之事也不必向你細說,但你只看你姨夫最近進宮頻繁便也能猜到今時不同往日,你父親如要進京來,必定先向皇上請旨,這個節骨眼上,皇上必定不會答應的,而且還有可能懷疑你父親的動機,到時候對誰都不好。”曹寅說得倒是實話,只不過被盧淺月歪打正著,如今吳三桂虎視眈眈,又聽說他曾派人到蒙古部落去,所以康熙對蒙古各部以及吳三桂等人加緊防范,絕不愿有任何的差錯。
“真的嗎?”落雪寧愿相信這些話。
追涼池上晚偏宜,菱角雞頭散綠漪。偏是玉人憐雪藕,為他心里一絲愁。
——《四時無題詩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