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弄輕風搖蕩滿林羅綺

第一章（總第十章）籌謀

公元349年，這一年注定是多事之年。

這一年，東晉下詔，正式承認慕容儁繼燕王位、鮮卑大單于，管治遼東。我的批文也下來，我的朝服也由云雁朝服變為孔雀朝服①。

這一年，后趙殘暴不仁的皇帝石虎去世，皇后劉氏與張豺聯手，擁立年僅10歲的幼子石世即位。彭城王石遵聞后率軍攻鄴，后即帝位。石虎諸子及手下將領為爭奪皇位，掀起各方戰事，中原和關中地區再次陷入兵荒馬亂之中。燕國問鼎中原的機會來了。

這一年，又一個強大的對手登上歷史舞臺，他就是冉閔。

公元349年六月，駐守徒河的慕容霸親赴龍城，進諫慕容儁，進軍后趙。

五月的時候慕容霸曾上報“石虎窮兇極暴，天之所棄，馀燼僅存，自相魚肉。今中國倒懸，企望仁恤，若大軍一振，勢必投戈”。慕容儁卻未同意。

今天大殿之上，慕容霸慷慨陳詞：“難得而易失者，時也。萬一石氏衰而復興，或有英雄據其成資，豈惟失此大利，亦恐更為后患。”

慕容儁卻說：“鄴中雖亂，鄧恒據安樂，兵強糧足，今若伐趙，東道不可由也，當由盧龍；盧龍山徑險狹，虜乘高斷要，首尾為患，將若之何？”

相國封奕也出列：“用兵之道，敵強則用智，敵弱則用勢。是故以大吞小，猶狼之食豚也；以治易亂，猶日之消雪也。大王自上世以來，積德累仁，兵強士練。石虎極其殘暴，死未瞑目，子孫爭國，上下乖亂。中國之民，墜于涂炭，廷頸企踵以待振拔，大王若揚兵南邁，先取薊城，次指鄴都，宣耀威德，懷撫遺民，彼孰不扶老提幼以迎大王？兇黨將望旗冰碎，安能為害乎！”

折沖將軍慕輿根也出列：“中國之民困于石氏之亂，咸思易主以救湯火之急，此千載一時，不可失也。自武宣王以來，招賢養民，務農訓兵，正俟今日。今時至不取，更復顧慮，豈天意未欲使海內平定邪，將大王不欲取天下也。”

慕容霸又說：“恒雖欲為石氏拒守，其將士顧家，人懷歸志，若大軍臨之，自然瓦解。臣請為殿下前驅，東出徒河，潛趣令支（今河北省遷安縣），出其不意，彼聞之，勢必震駭，上不過閉門自守，下不免棄城逃潰，何暇御我哉！然則殿下可以安步而前，無復留難矣。”

慕容儁看了看慕容霸：“輔國將軍、中書令，如何看？”

慕容恪出列：“回殿下，臣贊同出兵。”

我也出列：“回殿下，各位大人所言甚是，臣覺得這是燕國進入中原的絕佳時機。石虎新殤，諸子爭位，后趙內部紛爭不斷，中原地區戰亂連連。他們現在根本無暇外顧，只是有一人一定要防。”

“是誰？”

“石閔，石虎之養孫。此人武藝超絕，甚比三國呂布，又有勇有謀，是為一代英雄。所以此次，我們只要能攻克北方重鎮薊即可。等時機成熟，中原自然歸我所有。”

“本王現在下旨。慕容霸為左軍，慕輿根為右軍，陽騖為后軍，慕容恪為中軍，統兵三萬，先兵至徒河駐扎。本王會再帶二萬兵馬隨后出發，徒河集結。本王走后，燕國一切事宜交由世子、相國和中書令處理。”

“殿下，臣請旨隨軍出征。”

“冷聿，你是文官。而且從未上過戰場。”

“請殿下恩準。”我態度很堅決。

慕容儁最終還是同意：“好，大丈夫應如是。本王親征后，一切事宜交由世子（這時候的世子是慕容曄，慕容暐還沒出生）和相國處理。”

“臣領旨。”

回府的路上，我和慕容恪都沒說話。還是慕容恪先打破平靜。

“紅巖，很多時候我覺得你未卜先知。好多事情往往都按你說的在發展。”

我笑笑：“哪有你說的那么神，我只是按現實的情況來分析而已。”

“第一次上戰場，不害怕嗎？”

“怕啊，怎么可能不怕。就象殿下說的，我只是文弱書生，想到戰場上會死很多人，更會有很多人受傷、流血、甚至殘疾，我當然會怕。只是該面對的總要面對，并不能因為害怕就選擇逃避。”

他不明白我后面那句話的意思，只有我自己懂。慕容恪，你是武將，是將軍，你始終都要刀里來、火里去。如果我不能克服面對戰場的恐懼，就不能從真正意義上幫你。所以就算看到的將是修羅地獄，我也要面對。

“走吧，盡快回府收拾行裝，明日準備出征了。”

我的行裝很簡單，跟紅綾說完，她沒用一刻鐘就幫我收拾妥當了。

“紅綾，你去趟醫館，通知無塵，明天同我一起隨軍，我怕軍醫不足。”

自從水痘之后，紅綾和無塵走的很近。紅綾漸漸長大了，出落得越發標致。小女孩的心思我不是不懂，無塵對她也是有情義的，只是現在對她恐怕只有兄妹之義，并無太多男女之情。

“紅綾，你也滿十二歲了。真快，一晃二年就這么過去了。”

“姐，你怎么了？”

“沒有，我只是感慨，小丫頭漸漸長大了，姐姐慢慢變老了。”

“姐并沒有變老啊，還和二年前我見到你時一樣。”

我拉過紅綾的手：“紅綾，姐這次隨軍出征，我和無塵不知道要去多久。我們不在你身邊，你要自己照顧自己。有空時多去將軍府看看太夫人、夫人和幾位公子，玄恭不在家，替我們多照顧她們。”

“姐，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嗯，快去通知無塵吧。”

紅綾起身跑出去，慕容恪走進來。

看著我望著紅綾的背影發呆，他問：“看什么呢，為何對著門口發呆？”

我感嘆一聲：“沒什么，只是看著紅綾一天天長大，覺得自己一天天老去。”

慕容恪哈哈大笑：“聽你這話的口氣，好像小女子，哪里象堂堂三品大員。”

我回瞪他，見他笑得開懷，只能搖搖頭：“玄恭，我讓無塵一起隨軍，他的醫術已經非常出色，是時候出去鍛煉一下了。”

第二天一早，軍隊已列隊排好，整裝待發。我們回望城樓上慕容儁的身影，調轉馬頭，向前行進。

這一次，我不象夢中所見站在城樓上望著慕容恪離開，而是與他并馬前行。

①孔雀朝服：清代三品文官的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