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臻背著竹簍，踏著月色回到安逸居。

大堂吊著青銅枝形燈，二十三支花蕊中燭光幢幢，照的大堂如同白晝。大堂兩側，觥籌交錯，客人正酣，喧鬧聲伴隨著絲竹聲飄過來。側耳聽去，議論的依舊是天下大勢，哪國跟哪國在什么地方交戰，哪國勝了，斬首多少，俘虜多少，哪國又跟哪國聯姻了......，等等之類，當然談論最多的還是周國拒婚一事。

其實誰拒了誰，擱在平常百姓身上，也就被拒一方心里會惦念幾天，擱在王侯公卿身上，被討論幾日也就忘了，可國家之間的聯姻就不同了。大鄭諸侯亂了兩百多年，兩百多年，用聯姻來鞏固聯盟是固定不變的形式，大家幾乎都已習慣，也從沒有發生拒婚一事，婚盟往往是你情我愿的，當然這個你情我愿，并不是成親當事人的你請我愿，而是兩個國家的你情我愿。

夏國是中原強國，夏宣公自以為周國不會拒絕，所以并沒有做好保密措施，扶蘇破天荒的拒婚后，這件事才會在坊間傳的這么快。

扶蘇拒婚，有人贊之，有人罵之，但更多人替他惋惜。文慕公主雖作風不羈，但那樣一個可人兒，外貌無可挑剔，文采斐然，還有強大的家庭背景，這樣的人，誰都不會拒絕。大概除了贊他不畏強權的少部分人，所有人都會覺得他腦子進水了。

夏女世人皆喜之，仰之彌高，趨之若鶩，唯扶蘇易得而不娶，世人都為他惋惜，他自己卻未必感到可惜，原臻想，也許，要一個有志節的男子屈從于比自己更大的權勢之下，是比要他死更艱難的事。

一路穿過大堂，后院花榭里，五六個士子模樣的人圍坐在一起高談闊論，身邊是圍觀群眾，原臻從花榭旁走過，看到大片萱草，腳下一滯，下意識朝幕琛的房間看去，一片漆黑。

緊了緊背后竹簍，她自嘲的搖搖頭，突然頓住，幕琛正和一位中年士子走來，兩人交談著和她擦肩而過，他沒看她一眼。

原臻看見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漸漸消失，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擠出一個笑，沒關系，沒關系，反正，本就不相熟，看不見是應該的，她這樣安慰自己。不過，一定要趕快還清欠他的債，欠別人的感覺，挺不好的，尤其欠他的感覺。

次日，原臻早早出去擺攤，辰時剛過，日光普照，街市上人來人往，她趴在案上無聊的觀察人群，以以往經驗，她只看腳下就可以判斷這個人是否富有，以及富有到什么程度。

東安富人很多。按說，她的生意不該這么難做，可那些公卿世族門下，奇人異士多如牛毛，自然不會來找街頭算命師，所以算來算去，依舊是那些平民百姓，想下手敲一筆，也無從下手，大家同樣生活不濟，她如何忍心。

無聊的幾乎就要睡著。

突然冒出一雙纖細的手，那手不耐煩的敲了敲案面，她揉揉眼睛坐起來，入眼處，是兩個少年，雖做男子裝扮，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是女扮男裝。原臻想，這也忒沒誠意了，既然要扮男子，為什么不扮的像一點，胸前波濤洶涌的，哪里會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