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曇花遍地(2)
- 眾生·浮世相
- 故人老友
- 2554字
- 2015-12-28 10:45:15
一道暗影自身后掠來,江夏小心翼翼的扶起霍湮“我早就說過,這個男人不可靠,小小的試探,他便原形畢露。阿拂,如今,你可看清他了?”
相城渾身一顫。
江夏若有所思的看向相城,那目光一時讓人覺得就像要看到一場好戲的那種興奮。他拉長了腔調緩緩啟唇,“你可知道——,阿拂,她已經脫離流影了?”明明是問別人的,卻不等人回答,又道:“你可知道她跟你在一起只有三年可活,你可知道那晚你在林子兩次看到的阿拂都是我找人假扮的,目的就是拆散你們?”
相城的臉色在他的問句里一點點白下去,白的駭人,白的觸目驚心。
什么叫做好戲?
好戲就是人人都喜歡看,都舍不得不看,錯過了一定會終身遺憾的大戲。
好戲一定要出人意料。
就比如這一場。
而期間,霍湮只是沒有說話。
相城蒼白著臉,一雙秋水桃花眼空洞洞的。他動了動唇,眉頭忽然蹙成一團,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蹌踉一步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
肩膀卻驀然一痛。
長空曄看著相城,“靖兒還在等你,你說過要回去的”。
霍湮冷哼,聲音帶著無盡嘲笑,“靖兒?你倒是真疼她”。
長空曄懶得理她,只對相城道:“這樣的妖女,反復無常,不值得你如此費盡心思,跟我回去”。
霍湮在相城面前一步停下,對著長空曄莞爾一笑,“你放心,我是不會跟長空靖搶人的,如果我真跟她搶,她沒有任何還手的余地”。
長空曄臉色一沉,霍湮又笑道:“請長空公子移步,奴家有最后一句話要送給相公子”。
長空曄嫌惡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去。
相城的臉色越發白的厲害。
修長的手指流連在他的臉側,霍湮俯下身,輕輕在他耳邊呢喃,“在大相國寺見到你時,我就發誓,這輩子即使死,也不會背叛你。可你為什么不相信我,為什么不相信你的阿拂不會害你呢?相城,你要我相信的東西,連你自己都不相信,對不對?
身體狠狠一晃,霍湮伸手抱住他,唇擦著他的側臉滑到脖頸,狠狠的咬下去,就像她當初咬在他手腕的那一下。
相城突然扣住她的腰,聲音沙啞蒼老的仿佛不是他,“對不起......”。
溪流淹沒膝蓋,霍湮在他耳邊細細的說,“其實,很長時間以來,我都習慣了一個人。可你突然來陪我了,不是我不想要,只是得到了再失去,不如從來沒有得到”。
相城緊抿著薄唇,額頭上沁出大滴汗珠,像是她正在傷害他,而他痛苦的死去活來。
霍湮唇邊還沾著血跡,眼淚啪嗒滴在相城脖頸的傷口上。她道:“我只恨自己不是長空拂,否則,我們怎么會走到這種地步”。
身體猛然一顫,耳邊明明只有風聲,可相城卻聽到刀刃緩緩刺入身體的那種令人痛不欲生的摩擦聲。
霍湮咬住嘴唇,汩汩鮮血順著冰冷刀刃流出來,滴滴答答的落入溪水。明明落水無聲,可那聲音卻像被放大了數倍,敲的相城耳膜轟鳴,靈魂似乎在看到短刀插入霍湮腹部時而轟然麻痹。
天可真藍。
此時憑著鳳凰泣血異動找到附近的原臻,手腕猛的一緊,鳳凰泣血像受了什么刺激,在手腕上下左右抖動的厲害。她的一顆心噗噗直跳,身體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拉扯到溪邊。
然后,原臻看到了霍湮倒在相城懷里。
鳳凰泣血就迫不及待的從她手腕上飛了出去。
原臻知道,鳳凰泣血要噬玲瓏心了。
果然,鳳凰泣血在空中劃出一條光滑璀璨的弧線,然后落在霍湮眉心的三寸之外,嗜血紅光映得周圍溪水皆成血色。
霍湮的臉被紅光映成紅色,像是回光返照,毫無色彩的眸中突然一亮,她伸手握住了鳳凰泣血,身體里像有什么在流失,鳳凰泣血順著她的指尖如吸食骨髓一般,把心吸食殆盡。吸食了玲瓏心鳳凰泣血,顏色變得更加殷紅,像隨時隨地可以滴出血來。
鳳凰泣血回到手腕上,那熟悉而氣澤頓時撲面而來,原臻手腳一軟,差點摔倒在水中。
其實,她可以救霍湮的。
就像她可以救扶蘇。
可她又一次看著鳳凰泣血吞噬了他們賴以生存的玲瓏心。
霍湮對著她笑了笑,嘴唇一張一翕。心中一痛,眼中水霧頓時迷了雙眼,因為她說,“對不起”。
因為她說,“謝謝”。
為什么要謝她,她才是殺了她的罪魁禍首,為什么要謝她?
腹部傳來抽搐般的疼痛,霍湮緊緊拽住相城的衣襟,鮮血染紅了溪水,不知哪里飄零的花瓣,逐水而流。
霍湮的手指撫上他的臉旁,顫抖的像是要帶起火種,那火種燙著他的肌膚,帶著他全身上下都在痛苦的痙·攣。
指尖猶帶著留戀和不舍,仿佛要劃出她此生的遺憾。
可恨,我不是長空拂,不能與你門當戶對。
可恨,我沒有疼愛我的哥哥,幫我打走那些欺負我的人。
可恨,我是曾經是這個世上最卑賤的人。
我愛你,可我知道我是配不上你的。
......
相城緊緊抱著她,不顧那些血漬,把她的手緊緊貼在臉上,嘴唇哆嗦著,像一個極度恐懼的孩子,一遍又一遍的喚著她的名字,“阿拂,阿拂......”,好像這樣她就會舍不得離開。
她喘了一口氣,天可真藍,白云可真白。
多么像他們的初見!
她的手被他握住放在臉上,滿臉的血污,她張了張口,“若有......若有來生,我......希望......”最后的時刻已至,她渙散的眸子仿佛看到了漫天的曇花。一如夢中,微雨的夜里,她還是襁褓中的嬰兒,身邊跪著披頭散發的男人,身后開著大片的曇花。
她長長的喘出一口氣,“自己是......是......”那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整,她站著血珠的手指便至他的手中滑下來。
一滴眼淚劃開滿是血污的臉龐,滴在她的眉間,宛如萬年琥珀中洇入的朱砂。相城發狠似的抱著她,仿佛要把她嵌入骨血,仿佛地動山搖也不過如此。
江夏一怒之下,一把暗器沖著相城飛過來。相城一動不動,仿佛世間諸事都不關他的事。長空曄飛身抽出軟劍,劍花繚繞,身姿更加繚亂。
“其實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這樣的我,永遠不會有心甘情愿的一天”。
“如果姑娘想得到這顆心,我愿意交出來”。
“我想嫁給相城”。
“因為活下去不再是我唯一想要的東西”。
“可就此放棄......,我真的不甘心”。
......
原臻曾經怪她心冷情淡,害怕她辜負相城。她無數次希望她接受相城,因為她覺得相城能給她幸福。
可一切都是她覺得。
她以為有了感情,便可以打敗門戶之見,背景之差,便可以擁有美好的幸福,沒有猜忌,沒有利用。
霍湮愛上他,愿意為之放棄一切,可最終的結果還是滿目瘡痍。
原臻有點不明白,究竟什么樣的兩個人才能長久,白芷不行,慕長生不行,連霍湮也不行。
為什么幸福如此難抓到手。
是她們錯了么,還是宿命如此殘酷?
他們輸給的究竟是緣分的既定命運的安排,還是輸給了彼此的性情?
前方的打斗終于停下,長空曄收了軟劍,看見被鮮血染紅的溪水中,相城呆呆的抱著霍湮,一向冰冷無情的神色驀然閃現出細微裂縫,卻只是一瞬。他轉身欲走回岸邊,身體突然一僵。
他一定是中了什么魔怔才會去拂開霍湮的外袍。
而外袍下罩著一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