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湮見過相瀾的當(dāng)晚，便闖入了赤堇山的禁地。

相瀾說他把相城囚禁在此。

赤堇山的禁地，是當(dāng)年相氏先祖為關(guān)押叛逆的族人而造。相氏基業(yè)幾百年，權(quán)利爭奪的戲碼不斷上演。就是如今掌握實(shí)權(quán)的相瀾也不是最初相氏的嫡系子孫，而是后來的旁支在權(quán)利爭奪中勝出，才繼承了祖業(yè)。

如今，相瀾把相城囚禁至至此。

禁地被密林環(huán)繞，明月高懸，霧障深濃，深秋九月，林子是一片枯敗景象，明明有風(fēng)，卻吹不散霧霾。空氣中散發(fā)著腐朽和死亡的氣息。

霍湮一襲黑衣裹身，黑巾遮面，闖入林子。驚起林間的鳥獸，她還沒動手，行蹤已經(jīng)被看守禁地的守衛(wèi)發(fā)現(xiàn)。

相瀾給了她石室鑰匙，但他直言，守衛(wèi)無法放水，只能靠她。能不能帶走相城，那是她的命數(shù)。

當(dāng)她終于破掉陣法，打開石室見到相城，已是遍體鱗傷。長劍支撐，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像風(fēng)中飄零的曇花，身后是長長的血印。她伸出長長的手臂，想要擁抱他，卻蹌踉的摔倒，被沖過來的相城緊緊接住。

心里驀然像是被什么絞著一般，讓相城喘不過氣。他素來知道她好勝的性子，卻沒想到她會找到這里。

她的眼角卻綻開滿足笑意，長舒一口氣，“我終于找到你了”。

白衣上沾了鮮血，像冬日雪地里的艷麗紅梅，他的唇貼在她額頭上，聲音很輕很細(xì)，“沒事了，沒事了”。

彌漫的霧障，如墨的天幕，枯敗的密林，高懸的涼月。他抱著她走出石室，石室外是嚴(yán)陣以待的守衛(wèi)。他每走出一步，守衛(wèi)便退一步，似乎不想傷他，但又不能放他走。

首領(lǐng)離憂的肩頭棲著一只通體發(fā)亮的的烏鴉，這不祥的鳥兒。鳥兒的主人也是從內(nèi)到外散發(fā)出腐朽的氣息，像和密林霧障渾然一體。

離憂冷眼睨著這一切。肩頭的烏鴉不安的叫了一聲，凄厲叫聲劃破長空。相城冷冷的同他對峙，“離憂，不要逼我動手”。

離憂唇畔浮出詭異笑意，伸手晃向虛空，長劍憑空出現(xiàn)，手指緩慢擦拭劍鋒，他不甚在意：“屬下的榮幸”。

相城小心翼翼放下霍湮，容色溫柔，“還能撐住么？”霍湮拽住他的半幅衣袖，隱隱不安。相城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你看中的人不至于這么不濟(jì)”。

霍湮沒見過相城和人動手，唯一一次還是三年前，他把她從人群中救出來，可那只是三拳兩腳的事情。

真正意義上見他出手，今天是第一次。

她竟然不知道，原來相城的身手竟然也不錯。被困于百十人的劍陣中，他仍然應(yīng)付自如，她一向以為世家子弟都是紈绔，虛有其表。即使最后，愛上他，她仍然認(rèn)為他是個紈绔。

他卻如此深藏不露。

月色照在枯敗的林間，有一種壓抑的窒息。相城功夫雖不弱，但想要破陣卻極為困難。因?yàn)榛翡纹脐嚭螅x憂迅速加固了陣型。對陣百十招之后，林間深處忽然出現(xiàn)一個人，離憂立刻停了手。來人匆匆趴在他耳邊說了什么，離憂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揮手，守衛(wèi)讓出一條道，“屬下得罪了，二公子可以離開了”。

相城一怔，有點(diǎn)沒明白。離憂解釋，“丞相剛下令，讓屬下放二公子離開”。

相城還是不明白，因?yàn)榇蟾缭?jīng)威脅自己，即使讓他死，也休想脫離相氏。可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了？但他沒時間多想，這難得機(jī)會，絕對不能錯過。

相城扶著霍湮在城外的一間破廟借宿。廟里只有一個神神叨叨的老和尚。他借著微弱燭光察看霍湮的傷口，都是外傷，又涂上了他自備的傷藥，問題倒不大。

霍湮忽然伸手抱住相城，把臉埋進(jìn)他的肩窩。相城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唇邊卻含著寵溺的笑，反手抱住她，“怎么，幾日不見，你這么想我么？”

霍湮幾乎是把身體貼在他身上，“我很想你”。

相城安心似的嘆了一聲，“我也是”。

房間很簡陋，油燈忽明忽暗，秋風(fēng)從破爛的窗口吹進(jìn)來，角落里還結(jié)著蜘蛛網(wǎng)。霍湮趴在他懷里，能聽到他左側(cè)心岸的穩(wěn)健心跳。這種簡單的幸福，又讓她覺得像做夢，只來得及說出一句，“一夢到老，多好”。

相城拍著她的背，笑的很安心，“什么夢？”

她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在你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我，這一處，只有我們兩個，沒有世俗打擾，沒有勾心斗角，這個夢如果能做一輩子，該多好”。

相城輕笑了一聲，雙手捧住她的臉，親了她的眼角，“那天晚上，我曾經(jīng)說過，你既然不能脫離流影，我就加入流影，不管怎么樣，我們總要在一起，你還記得么？”

霍湮凝視著他的雙眸，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緩聲道：“我回到相府，本想去見大哥最后一面。可大哥太了解我，一下子就看穿了。所以當(dāng)下囚禁了我。我這幾天沒有去找你，并不是因?yàn)榉椿诹耍乙恢痹谙朕k法出來。”

眼角沾了濕意，她幾乎是氣息窘迫的側(cè)過臉，“你不用解釋，我相信你”。

相城迫使她轉(zhuǎn)過臉，俯身吻了下來。

霍湮無力的攀附著他，就像藤蔓攀附大樹，溫柔糾纏，直叫人沉淪欲死。她勾著他的脖頸低喘，聲音軟糯的不像話，卻帶著滿滿情意，“相城，我現(xiàn)在只有你了，你千萬不能離開我”。

相城抵著她的額頭輕笑，“竟說傻話，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又怎么會離開你”。

窗口灌進(jìn)一陣風(fēng)，油燈忽然泯滅，房間里一片黑暗，黑暗中，他的眸子閃爍著亮光，那光直叫霍湮的心軟了一片。

也許，她真的可以從相瀾身邊帶走他。

他這樣愛自己。

而她這樣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