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姬太后居高臨下的看到蕭繹一行人出現在視野里，冷冷一笑。從黑衣人手中抽出一把刀，緩緩比在原臻脖頸。

亭子修在崖邊，原臻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掉了下去。短刀比在脖頸，也只能硬挺。

細雨蒙蒙，蕭繹撐著棕竹的油紙扇，踏著一階一階的臺階出現在視野里。俊美的五官，錦衣玉帶，長身玉立，是她熟悉的模樣。心念一動，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

莊姬太后的刀仍然比在脖頸，腳步聲停在四五步的距離處。兩側長滿蔥郁的綠色。短刀滑上肩頭，刀尖鋒利，肩上一涼，原臻后知后覺的痛的驚呼了一聲，卻絲毫不動。血順著傷口流出來。

“母后”，蕭繹的聲音帶了不可察覺的怒意。

莊姬太后轉身“繹兒，你說，哀家用她換譽兒和你舅舅，劃不劃算？”

蕭冥立刻上前,卻被蕭繹抬手止住，“去把蕭譽和莊統給寡人從死牢中提出來”。

“君上......”，隨侍大臣欲言又止。

“怎么，你們要違逆寡人？”蕭繹仍是淡淡的，卻添了威嚴，掌管廷尉的大臣慌忙帶人下山去。

莊姬太后掃著嚴陣以待的禁軍侍衛，笑道：“君上只有三個選擇，要么放譽兒和你舅舅，我們共贏。要么殺了哀家，救出這位姑娘。要么犧牲這位姑娘”，頓了頓，“不過哀家想，君上一定不會讓自己背上弒母的惡名，尤其在王陵，面對著唐國的列祖列宗。所以，君上今天只有兩個選擇”。

蕭繹站在傘下，俊美的五官冷的不像話，“母后已經失去一個兒子，如今還要為已經失去的兒子，再失去我么？”

莊姬太后艷麗的妝容有種雍容華貴，“哀家從未得到，又談何失去，哀家只有譽兒這一個兒子”。

蕭繹仍是不動聲色，“即使母后背叛兒子，兒子也從未恨過母后。雖然不得已囚禁母后，可兒子對母后怎么樣，母后難道不明白么。如果不是兒子默許，母后真的以為憑母后的手段可以出宮來么。然而即使這樣，母后也還要威脅兒子？”

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莊姬太后強裝鎮定，“哀家從未想過過了今天還能擁有什么，君上要囚禁還是流放，哀家無話可說”。

秋風凌冽，吹起玉帶飄零，雨絲淡淡的飄在漆黑的發上，打下一層蒙蒙水珠，蕭繹閉了眼，眉心微動，“母后生兒子時難產，整整疼了三天三夜。母后怨恨兒子，所以把疼愛都給了平安降生的蕭譽。兒子亦沒有責怪之心，只是有時候會傷心。包括母后挑唆父王廢了兒子，兩年前和虞國合謀，想把兒子置于死地。甚至蕭譽謀反之后，兒子還盼望著母后回心轉意，可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母后說蕭譽是母后的兒子，又何曾想過，繹兒也是母后的兒子”。

莊姬太后看著五步開外的蕭繹，突然笑了一下，“你恨哀家也好，不原諒哀家也好，哀家如今只想保住譽兒和你舅舅”。

蕭繹豁然睜開眼，漆黑的眸子帶著冷意，“如果兒子一定要他死呢？”

莊姬太后偏頭看了一會兒，回到原臻身邊，勾住她腰間繩索，“你知道母后的脾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如果君上不在乎，母后樂得讓她給譽兒陪葬”。

有凌亂的腳步聲。蕭譽和莊統身穿囚服被提了來。莊姬太后心念一動，飽滿的朱唇微微一動，“譽兒”。

蕭繹卻揚手示意不要上前。他一步步走進亭子，大臣們嚇了一跳，慌忙齊呼，“君上......”。

蕭冥沉聲道：“君上不可，萬一太后傷了君上......”，蕭繹卻勾起一個莫測的笑意，“虎毒尚不食子，母后他不會拿寡人怎么樣的”。說著邁過臺階，進了亭子。

蕭冥在階下站定。

細雨蒙蒙，四周的蒼翠被細雨洗的鮮艷欲滴，蕭繹自踏入亭中，沒有看崖邊上被捆成粽子的原臻，只凝視莊姬太后。聲音壓的很低，“母后當真一點不為自己以后考慮，當真覺得過了今日，兒子還會一如既往的寬待母后？”

腳跟懸空，身體搖搖欲墜，風呼呼的從鬢邊飛過，雨絲打濕后背，原臻不敢回頭不敢呼吸，生怕掉下斷崖，摔的粉身碎骨。

此時，她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莊姬太后想用她威脅蕭繹，為蕭譽和她哥哥求一條生路。

可他們的家事，為什么要扯上她。

他們是一家人，指不定什么時候，突然想通，抱頭痛哭一頓，然后和好。而她只是局外人，而且還推到如此危險的境地，萬一蕭繹不想放怎么辦。難道，她真的要為蕭譽陪葬？

她突然覺得有點委屈。她甚至都不是蕭繹的喜歡的人，卻每次倒霉的都是她。上次也是，今天也是，包括霍湮設計她，都是因為蕭繹。

如果蕭繹喜歡她。身為他喜歡的人，這些危險是喜歡他的代價，她無可厚非，可蕭繹并不喜歡她。

當她在刀上看到蕭繹的生辰八字時，也曾經有過幻想，有過期待，她一直待在相國寺，不過是為了等他找來。

可他卻沒有來。

一直沒有來。

她等的望眼欲穿，心慌意亂，他沒有來。

到最后也沒有來。

沒有來。

所以，如今的威脅，也只是走走過場，蕭繹不會為了她放掉蕭譽，莊姬太后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從一開始，莊姬太后就輸了，因為他不喜歡她。一點也不喜歡她。

可這樣危險的時候，她卻還想看著他，看他準備怎么放棄她，看他會不會有一點猶豫，看他眼中會不會有一點不舍？好吧，她承認，其實她還抱著癡望。希望他會為了她答應莊姬太后。

她知道放掉蕭譽意味著什么，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可她真希望，她在他心里有一點重要。

只要有那么一點，她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