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臻躲在帷幕的陰影里，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從容應對，什么不在乎，此刻統統比不上那句“不過就是隨手一救”。其實她無數次對自己說，他救她不過是看在以前的情分，又或者只是路見不平類型的拔刀相助，不管是她，還是別人都沒有什么分別。可親口聽見他說，她還是懵了。

想象中不管怎么否認，總還會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僥幸，現在突然像澆了一盆涼水，從頭到尾的徹心涼。

蕭繹何時走的，原臻并不知道，只是模模糊糊的聽到殿外有人喚她，她便從帷幕后走出去。湘夫人說了什么，她沒聽進去，腦子里仍恍惚的厲害，她原本以為自己是不在意的，可事到臨頭，她才發現她是在意。

湘夫人看她一副心不在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本以為她和君上有什么不一般的關系，她不敢過分為難。如今君上既然如此不在意，那就沒有什么后顧之憂，便使了眼色給她得力侍女。侍女心領神會，上去對著原臻就是一巴掌，呵斥道：“大膽賤婢，夫人問話，竟敢不答，是誰借了你這樣的狗膽？”

話音剛落，“啪”的又是一巴掌，這巴掌落下，原臻怔住了，侍女也怔住了，湘夫人也怔住了。

殿內一時極靜。

這巴掌是原臻打的，她打了那個剛才打了她一巴掌的侍女。

侍女捂著被打紅的臉，估計是被打懵了，竟然忘了說話。湘夫人冷笑，“果然不一般，我的人都敢打”。

原臻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右手，以為在夢中。她一向覺得自己性子溫和，從來不與人為敵，遇事堅持能忍則忍，也信奉小不忍則亂大謀。直到這件事，她才發現自己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善良，她也是一個眥睚必報之人。別人敬她一份，她敬別人十分，但如果別人惹了她，她絕對不心慈手軟。

直到被丟進水牢，刺骨的冷水一下子淹沒腰腹，她才徹底的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可是后悔已經晚了。而且，她根本就沒后悔的機會，因為那一巴掌純屬本能反應，打出去的那瞬間，她自己也沒反應過來。

她被鐵鏈扯著四肢，冷水漫過腰腹，不自主的打著寒顫，雖已清醒，可腦子卻不知該想什么。別人在這個時候，應該會想怎么通知別人來救自己，可她連一個念想都沒有，綺年不在，師父師母不在，師兄也不在，她沒有依靠，沒有愿意為她而奮不顧身的人。

水牢真冷，她的心被因為碎裂過，后被人以法力修補，但已不如之前，總之就是脆弱的很。上次在氾江泡了一次，寒氣入侵，她疼的快要死掉，如今又要再泡一次，她當真覺得自己流年不利。

四肢酸軟的像是隨時會癱下去，細若游絲的疼一點點侵入肌理，漫入骨髓，涌上心口。她稍微掙扎，心口就像被一根極細的鋼絲穿透，牽連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可卻找不到到底是哪里再疼，那疼卻又是實實在在。她學了那么法術，可那么多法術，卻沒有一個能幫助她擺脫當下困境。她想哭，卻發現哭不出，想喊，卻不知道該喊誰。

不會有人來救她。

朦朦朧朧的想起八歲，那個少年丟給了她一把短刀，便帶著另一個女孩走了。那個時候，她也是如此惶恐無助，但那個時候，她抱著希望，因為少年答應會回來救她。

可直到今天，他也沒有回來。

朦朦朧朧中，她知道自己很傷心，卻不知道在傷心什么。其實原本也沒什么可傷心的，這輩子也這樣過來了，她應該是習慣了得。

可事到臨頭，生無可念，死又無門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挺悲哀的。

水牢暗無天日，只有西側的一堵墻上開了小窗，陽光從那里射過來，只是一點，和煦無限，卻抵不住冷水刺骨。她恍惚的看著陽光，心想或許這便是自己人生中最后的陽光了。

她對著不知是什么地方的什么，用盡全力，擠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便再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