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楠離開武林商務大廈，給高雨打了個電話，說明了自己這邊的情況，表示自己基本是拿不下這個項目了。

高雨的反應倒是出乎米楠的意料，電話那頭能聽到高雨的笑聲，然后就是高雨對著米楠說道：“你也先別泄氣，我看這事還沒有到挽回不了的地步，文源不是讓你去查什么資料嗎？你就先去干這個事吧。”

“你覺得有戲，我倒是覺得一點戲都沒有。”

“行了，先把要做的事做好，今天就別回公司了，直接回去吧。”

“好吧。”

……

米楠掛了電話，坐上了回紅磚小樓的公交車。

晚上，米楠早早的吃了晚飯，就坐到了宿舍的書桌前，打開電腦搜索著有關文源創意有限公司的資料，米楠發現這是一家從事于修復傳統文藝文化，將傳統文藝文化與現代潮流相結合，立足實際，推廣傳統的公司，受到國內外的高度評價，并且多次受到國家級以及省市的嘉獎，他是全國為數不多的敢在現代大潮中做傳統的公司，其公司的標語就是“你想成為幸福的人嗎？但愿你首先學會吃得起苦！”米楠記得那是屠格涅夫說的，讀到這米楠突然對文源有些肅然起敬，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個人，那句公司的標語更像是他個人的格言：做著幸苦的事卻享受著幸福的心情；米楠陸續的看了一些有關文源創意的資料，突然間腦子里有了一個主意，一個可以讓文源同意自己的要求還不會得罪他的主意。

米楠興沖沖的打電話給高雨，高雨的意思是盡量要符合公司的規定，但也不是不可以，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米楠的想法，另外還跟米楠說了一下未來公司的計劃，示意可以放這個方向做個策劃。

晚上他雖然早早的睡下，卻一直睡不著，文源創意的資料他是了解到了，但那句：我看你好像連自己到底要干什么都沒有搞清楚吧？卻一直在米楠的心頭徘徊，夜靜悄悄的，隔壁似乎是又開始整理起東西，發出稀稀疏疏的聲音，米楠這還是第一次考慮起自己的工作，在此之前他都是迷迷糊糊，過一天算一天的混著，本身對他來說，精打細算有計劃的過日子這種事是要想韓厚那樣性格的人才會去做的，米楠自己才不會這樣去想。

米楠想著的是，自己雖然學的給排水工程技術這個專業，但現在已經做上了類似于銷售的工作，既然已經選擇了，是不是應該把它做好，也許以后自己也將要靠這個養活自己，文源的那句：我看你好像連自己到底要干什么都沒有搞清楚吧？又指的是什么呢？

米楠這樣想著，漸漸的睡著了，所以說對于有些人，睡覺前看書或是想事那就是催眠曲，米楠就是這樣的人。

早晨，米楠早早的來公司報道，然后跟高雨說了一下今天要去見文源的事就出去了，昨天的其他幾個人，似乎都還沒有把事辦成，米楠心里輕松了一陣，想著自己還有機會。

出了新世界大廈，米楠抬頭仰望著高聳入云的大廈，這似乎成了米楠的習慣，不管上班下班都要這樣看一次，仿佛這能帶給他勇氣與信念。

米楠坐上前往武林商務大廈的公交車，車程很長，米楠打開窗戶，一股熱風吹了進來，窗外被陽光不斷的照射著，看著就覺得熱得很，米楠意識到夏天真的來了，公交車不斷的停住行駛再停住，路上車來車往，路邊行人匆匆，沒有人顧及的上身邊經過的到底是是誰，在干什么，要去哪里，是相聚還是離別；米楠能夠感到城市雖然看起來如此的繁華熱鬧，卻處處流露著孤獨與冷漠，鋼筋水泥建筑的堡壘固然提供了人們安定堅實的住所，卻像監獄一樣，一間間的隔離開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米楠好像忽然意識到了一點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成為什么樣的人？去做什么事？

公交車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終于是停在了武林商務大廈的對面，米楠下了車，呆呆的看著同樣高聳入云的大廈。

這個時候韓厚從廁所出來，剛剛掛斷了電話，眼睛紅紅的，打來電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韓厚的女朋友，內容也很簡單，要和韓厚分手，對方說的還是很委婉的，假借著父母的囑咐要找個當地的什么的，韓厚雖然不知道這理由是真是假，但他知道他阻止不了這件事的發生，那就只有讓它發生了，韓厚是現實的人，既然對方想找個更好的人，自己也沒什么理由耽誤人家，隨便的應付了幾句，這段感情就這樣完結了，韓厚雖然嘴上沒說什么，心里還是不好過的，一個人躲在了廁所里偷偷地哭了一場，然后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上班。

米楠走進了文源的辦公室，這次他沒有莽撞的硬闖或是偷偷的溜進去，而是在之前就聯系好了見面的時間。

站在文源的辦公室面前，米楠深呼吸著提了幾口氣“咚咚咚…”敲響了門。

“進來。”

“文總，您好。”

文員正在看著文件，見到米楠，帶著一種特有味道的笑容說道：“喲，來得這么快，今天是來滿足我的要求的。”

“不，文總，今天來我給文總帶來了更好的條件。”

“更好的條件，你倒是說說看？”文員似乎是聽到米楠說的更好的條件，來了興致，坐在那張寬大的老板椅上悠悠的看著米楠。

米楠從隨身的單肩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文件不厚，也就幾頁白紙：“文總，您先來看看這個。”

文源接過米楠的文件，翻了翻，有隨手丟下了：“你講吧，一堆紙哪有人自己說的仔細。”

“好的，文總。”米楠口頭上講著，心里卻在想，果然是個怪人：“您眼前的文件是我們雜志社根據貴公司的要求擬定的一份宣傳內容，貴公司一向致力于對傳統文藝文化的修復與發展，立足實際，推廣傳統，收到了國內外的一致好評，更受到了國家省市的多次嘉獎……”米楠在這里停了停，目光瞟過文源，正發現文源不知何時已經點起了一根煙，卻沒有再看自己；文源聽著米楠的敘述突然停了，也瞟過眼神看了看說道：“別停，你繼續說？”

“好的，但是我們《思想》的主刊是一本立足當代社會人文變遷，社會現實記錄，人性變化探討，思想沖擊與平衡的雜志，您知道這和貴公司的修復傳統工作還是有一定區別的，文總，您覺得呢？”

“嗯，確實有不同，但是年輕人，我們雖然是做傳統的，但我們也是和時代潮流密切結合，將傳統不斷推陳出新的企業。”

“文總，您說的對，隨意我今天帶來的建議您一定會滿意，我們《思想》將在下個季度開始推出半月版的副刊，其主要內容基本繼承《思想》的主刊精神，但著重探討的是社會變遷下的人性改變，傳統精神與現代思想的權衡利弊，人文精神的繼承與發展，我想這本側刊更加適合貴公司的要求。”

“你的意思是想把我們公司的業務移到這本副刊上？”

“不，不全是，我們將用副刊的主頁來介紹貴公司，然后用主刊的八分之一廣告版面來推廣，當然副刊也會加以宣傳。”

“可是這樣嗎？，你們這本副刊不就成了一本廣告指南了嘛？”

“所以，文總我們將要和您簽的不再是業務合同，而是合作合同，合同期限五年，五年總費用按實際需要支付，文總，您覺得呢？”

“呵呵，小伙子，看來這次你是做足了功課啊？這樣吧，你的建議我要好好想想，之后我會和你們聯系。”

“好的，文總，既然如此，但我今天就先告辭了。”

米楠說完話，正想走出辦公室，文源突然叫住了他：“小伙子，昨天和今天，你給我的印象判若兩人啊？”

“那還得多謝文總的提點。”

“我？”

“是啊，文總昨天不是叫我回去弄清楚文源創意是怎樣一家公司嗎？我回去確實查了不少資料，說實話我對文總真的是肅然起敬，您是一個值得我學習的人。”

“哦，你這是夸我呢還是損我呢？”

“自然是夸獎您的話，您沒什么是我可以損的。”

“小伙子人無完人，我沒什么值得你學的。那第二個問題，你高清楚了沒有？”

“文總指的是我還沒有認清楚自己到底要干什么這件事吧？”

“你有答案了？”

“文總是搞傳統的人，對文化方面應該頗有研究，不知道您喜不喜歡海子的一首詩？”

“哪一首？”

“《吊半坡并給擅入都市的農民》。”

“哦，以你的年紀來說，你居然知道這首詩。”文源似乎是驚奇于米楠小小年紀居然會喜歡這類的詩歌：“你會嘛？”

“會。我徑直走入潮濕的泥土里，堆起小小的農民，對糧食的嘴，停留在西安多少首飾的外圍，多少次擅入都市，像水血和酒，這些農民的車輛，運送著河流、生命和欲望，父親是死在西安的血，父親是糧食，和丑陋的釀造者，唱歌的嘴食鹽的嘴填充河岸的嘴，朝向無窮的半坡，粘土守著粘土之上小小的陶瓷作坊，在一條膚淺的粗暴的購外站立，甕內的白骨上飛走了那些少女，半坡啊，再說，受孕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果實，實在需要死亡的配合，盲目的語言中有血和命運，而俘虜回鄉，自由的血也有死亡的血，智慧的血也有罪惡的血！”

讀到最后一句時米楠已經有些哽咽然而文源卻已經在哭泣，一張慘白的老臉上凸顯出歲月磨人的痕跡，眼淚肆意的流淌著，彷如大河流過干涸的土地，浸潤著生我養我的母親。

“文總，您這是。”

“沒事沒事，你回去吧，這幾天我就會給你答復。”文源用紙巾擦拭著臉頰說道。

“行，那我先走了。”

米楠走出辦公室，輕輕的把門關上，離開文源創意，走出武林商務大廈，米楠心里輕松了一陣，空氣還是那么炙熱，不過米楠并沒有因為這樣受到影響，剛剛的過程讓米楠出了一身冷汗，這會兒正感覺涼颼颼的。

拿出手機撥通了高雨的電話：“喂，高總，我已經把我們的方案交給了文總。”

“那文總的態度呢？”

“還沒確定，這幾天給我們答復，不過形式一片利好。”

“呵，好小子，記你一功。”

“不用不用，最后還沒確定呢，在說要不是高總同意我這方案，我這現在還發愁呢。”

“一碼歸一碼，公司是有制度的，按章辦事，那你先回來吧。”

“行，那我就先回公司去。”

“嗯。”

“好，再見高總。”

……

米楠最后念得海子的詩，是他在學校看閑書時偶然看到的，其實他并沒有全部理解詩中的內涵，只是詩里講到了農民，血汗，堅持，他覺得這詩和自己的父親和貼切，竟不自覺就記住了，剛剛來的路上，米楠突然想起這首詩，想起自己就像一個擅入都市的農民，飽嘗著城市給予自己的各種感情，孤獨寂寞無力無助等等，于是他在回答文源的問題時再次想起了這首詩，并把它念了出來。

米楠是真的有感而發，大約是只有設身處地身臨其中的人才能真正的懂得這個道理吧！米楠是一個，韓厚是一個，也許文源也是一個，當然還有許許多多因為各種原因背井離鄉，出來打拼的人，他們都是；最平凡的人鑄就了一個又一個的城市，供給那些高高在上，整日坐在高檔寫字樓里，吹著空調，喝著冷飲，吃著也許是普通人一天飯錢的零食；那樣的人我們會羨慕，會渴望，希望有一天也變成那樣，只是我們要清楚的知道自由的血也有死亡的血，智慧的血也有罪惡的血。

米楠突然想到文源創意的公司標語，“你想成為幸福的人嗎？但愿你首先學會吃得起苦！”也許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人，適合過著有些忍耐的生活，中國的傳統文化鑄就了中國人的吃苦耐勞，堅韌不拔；至于米楠，最后會成為怎樣的人，大概只有老天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