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以前的歸去樓本部明目張膽地建在麒麟山北麓，亭臺樓閣，曲徑雅致。可就是因為歸去樓行商鋒芒太露，惹得朝廷有些微言，這些微言積的久了，就在六年前差點引發了一場圍剿，朝廷借由麒麟山有奇珍異獸，欲用軍隊將麒麟山強制圍成皇家狩獵場。

若是歸去樓一眾敢有所反抗，正好借機派兵圍剿；若是歸去樓舍了這本部，也必會大傷元氣，對于那些依附朝廷而行歌坊酒肆業的商戶們，正好可以趁機瓜分了歸去樓名下的那些歌舞紅樓酒肆。

這不失為將歸去樓逼上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的好主意。

當收羅天下情報的歸去樓的集信閣將這事告知良辰時，良辰也有些手足無措：不給，歸去樓雖有高手護衛，可怎敵得過朝廷的精兵強將；給，云錯，他，還有千秋辛辛苦苦建成的歸去樓可能就此土崩瓦解。

得到情報的那天夜里，良辰，千秋，還有剛上任執事之位的見新和翩燕，齊齊來錯置齋尋歌塵。

歌塵聽完，見到這兩個大人和兩個孩童臉上的憂色，卻失笑出聲，“他們要，給他們就是了。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山，以后都不能隨心所欲的去玩了，希望魂兒和魄兒不要被獵去才好。”

良辰一愣，這種節骨眼上這小樓主居然只想到那山，那馬還有那匹狼？

歌塵發覺到良辰臉上的慍色，繼而解釋道：“策執事，朝廷收去我們一座宅子一座樓，就當真以為可以亂了歸去樓？”

“可是，若是朝廷出爾反爾，收了本部，卻要趕盡殺絕怎么辦？”這話雖是千秋說的，可不見得不是良辰所擔憂的。

“不會。”歌塵回答得很干脆，“朝廷就不怕我們來個釜底抽薪嗎？”

一句話，竟讓身為策執事的良辰啞在了那里，是呀，如此淺顯的道理，他怎么會沒有想到？這些歌坊酒肆看著好似不關乎民生，可是卻是權貴百姓消遣娛樂之地，也是接待使臣，展現歌舞升平安泰國情的必要途徑，若是一時間全部關門，這帶來的損失不必折損千軍萬馬來的小。

“策執事，你只是太擔心歸去樓了。”歌塵看到臉色霎時變白的良辰，大致也能猜出他心中的想法，“歸去樓對于娘親，對于你，對于行執事，就如同是你們的孩兒一般，你們看著它成長，如今這事可能威脅到它的生命，你們自然就是關心則亂了。”這句話，給了良辰和千秋一個臺階下，可他們在受下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得掂量掂量，“你們的孩子一般”這句話可不是鬧著玩的，歌塵敢如此比喻，也是在警告他們她才是樓主，“你們的”這三字就是請他們好自為之，給他們提個醒，歸去樓的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她這個樓主都看著，莫要輕視了她。

歌塵看了一眼有點漲紅了臉的良辰和千秋，可見她剛才那一番話的言外之意，他們是明白過來了，所以她繼續說道：“朝廷只是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而已。這畢竟是一頭性子倔強難馴服的馬，我們這般堂而皇之地想要騎這匹馬，這馬自然是不愿意的，那我們就佯裝跌下馬，讓它得意一下唄！自己跌下，就能掌握得好分寸，不會摔傷。至于這之后么，就多喂一些上等的飼料給它就好。我們何必要騎這么一匹倔脾氣的馬呢，讓它心平氣和地待在馬圈里頭，給前來拜訪的客人看看也就可以了。”

馬？她居然把朝廷比作一匹馬？良辰抬頭看向歌塵，月光過窗而進，給歌塵披下了一層朦朧之色，這般的她，臉上少了一些稚氣。那一席話，真的是這個才十歲的小女孩說的嗎？

“那我們歸去樓的本部如何安置？”良辰問道，既然不能再待在地勢險要的麒麟山，那就得好好尋思一個安全的地方了。

“就安在一宿閣后面好了，那一宿閣本來就大，一些院子本來就荒廢著，我覺得那西苑就不錯，環境清幽得很。你們再不漏痕跡地分階段，找不同的普通人——最好不要全是這都城的人，也可以找找別的城邑的人——收購一些一宿閣后頭的那些街道的商鋪，換上信得過的人。然后將一宿閣出西苑的那扇門換成最簡陋的木門，讓原本看守本部的護衛扮成乞丐，群居在西苑對出去的那個弄堂內，把它弄得越臟越臭越好。然后，你盡快在永城選一處，建一個富麗堂皇一點的歸去樓，對外人而言，那里便是歸去樓本部了。”

永城，靖朝邊陲之地，東接陶國，西鄰郾國，北對三大族落。在邊陲之地安置本部，無非是告訴朝廷它歸去樓愿意遠離都城，自愿削減勢力，在邊陲之地的歸去樓即使手再長，也伸不到相隔十萬八千里的都城；但實際，歸去樓的本部卻隱在都城，而且就毗鄰所有人都知道的屬于歸去樓的一宿閣內。

“在天高帝遠的邊陲之地，我們正好可以順帶著研究下陶國和郾國。”歌塵聲音悠悠然，卻不難聽出她語氣中的那幅藍圖。

漸漸地，良辰看向歌塵的雙目中多了一分尊敬，歌塵關于糧食的決策若他還以為只是誤打誤撞的話，那么現如今她的這番話足以讓他為自己以前對歌塵的輕視而感到羞愧。

良辰看了一眼千秋，還有見新和翩燕。

見新和翩燕此時雖然年級尚幼，但是既然才八，九歲的年紀就已經當上了執事，那必是有過人之處的，又是良辰，千秋還有歌塵娘親親自教導的，察言觀色功夫自是了得，他們幾乎是和良辰一起跪倒在歌塵面前的。

“良辰，”

“千秋，”

“翩燕，”

“見新，”

“誓死效忠樓主！”他們聲音雖低，卻鏗鏘有力，是視死如歸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