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4章 生死相許

整整做凡人過了三十日,我這已然是老的不像樣子,鏡子里那個滿臉褶皺一頭白發(fā)的竟是我?這委實是不能讓我接受的,我也整整把自己關在了屋里三日,這副樣子讓我怎樣見凌夜?凌夜曾有幾次想要進來,但因為太多東西抵著門,又沒有仙力,也進不來,到后來,他就在門外守著,即使聽到我把抵門的東西拿走了,他仍是在門外守著,只是靜靜的跟我說話,哪怕我從未說一句,我的聲音也滄桑的不成樣子,畢竟我算下來,已然是凡人的五十多歲了,我靜靜地靠在門上,聽他道,“海棠由紅色變成粉色了,你不想看看嗎?很香的......我在這里可以聞到,你能聞到嗎?”“......”我嗅了嗅,清淺的香氣不怎么明顯,我也想出去,想看看你說的一樹粉色,想聞一聞你口中的那撲鼻的香氣,但我不能......我不能讓你看到我的這副樣子......“你還在嗎?”他每次都會這樣問,而我也會輕輕的敲一敲門,他接著道,“生煎店老板的女兒明日出嫁,你不去大吃一頓生煎?”他頓了頓,到,“你一定會去吧……你那么愛吃生煎……”我終是忍不住了,道,“我這幅樣子怎么去?”外面沉默了良久,道,“我不介意……”我動了動唇,道,“可是我介意……”外面沒有回答,許久,道,“我進來了……”我一怔,意識到他推門而入,我便拿袖子捂住臉跑向角落,凌夜走進來走到我身后嘆了口氣,道,“說了,我不介意……”但我仍是捂住臉對著角落,凌夜柔聲道,“罷了,若你不愿意讓我看,我便出去……”我知道他轉(zhuǎn)身正欲出去,我轉(zhuǎn)過來抓住他的衣袖,許是我本能下了決心吧……凌夜的身形一怔,然后我抬起頭迎上凌夜的目光,我的心里是如何顫抖我并非不知道,凌夜的眼神卻依舊那樣深邃而溫柔,不曾有過任何變化,我道,“你當真沒有被嚇到?”凌夜輕笑道,“嚇到了……”他頓了頓,道,“嚇得是,你竟是因為這個而不讓我進房門,生生在外面呆了三天……你可真是狠心……”我鼻子一酸把臉埋在凌夜的懷中開始微微啜泣,我不知我為何要哭,許是放不下他……他摟著我任由我默默地哭泣……

這幾日我同他看了院中的海棠,很美,花瓣已經(jīng)舒展開來,嬌柔的粉色那般美麗,香味充斥著整個院落,我可以同凌夜沐浴著花香和一樹粉紅磕磕瓜子嘮嘮嗑,但這幾日不知怎的我比以前越來越嗜睡,日日身子乏的很,平日任憑我早上怎么睡凌夜都是不會管我的,但是這幾日他早上總會早早地叫我醒來,像是時間越來越少不得不珍惜,還是因為……他是怕我一覺睡下去便……不會醒來了?而我……也會怕的啊……

在這之后我的腿腳明顯不如以前,無奈之下,我連做飯都需要凌夜打下手,我竟是連蹲下來生火都做不到……年老,真可怕……凌夜幫了我不少忙,但我每每拿起柜子里那一件件我往日甚喜歡的衣服,也只能無奈嘆口氣,這何止是我不適合穿?我的身材早已走樣,完全穿不上了,銅鏡里那張臉已然蒼老的我自己都識不得,凌夜喜歡理那些田地,許是因為神仙體驗不到吧,我便在海棠樹下坐著看著他,凌夜拿那樹上的海棠花說讓我蒸米糕,我正納罕蒸出來的什么味道,蒸出來一看,雪白的米糕上一層柔嫩的粉色,看著好是誘人,吃來軟糯香甜,竟是咬一口那花香便率先竄入了口舌中,凌夜是甚喜歡吃,我覺得也不錯,但總覺得太過于馥郁。時間如同白駒過膝,還沒怎樣,這就已然過了整整十日,細細算來,我所剩時日也不過二十日了,凡人常嘆人生苦短,神仙往往不以為然,現(xiàn)下,真的覺得很短……很短……

有一日早上起來卻不見凌夜,他怎的今日沒有叫我?想來許是有事?我穿戴好衣服起來正欲推門而出,卻隱隱聽到有人說話,我湊近了門一些,聽到那個熟悉的嗓音,“真的沒有辦法……?”我可以隱約聽出這幾乎是啞聲而道,嗓音顫抖的不想樣子,隨后想起了廖羽的聲音,“無法。你也知道父神留給她六十天沒有當即處決已然是開恩,再怎么辦?再者,她連輪回都沒有……命薄上不知怎的根本寫不上去,我們必須繼續(xù)騙她,好讓她安然的死去……”“真的沒有辦法……?”“如果有辦法那也是逆天改命,你以為可能?”外面再沒有聲音,我怔住了,良久,我竟是眼眶濕潤沒了力氣,直直摔在門邊,我努力不發(fā)出聲音,外面終于又響起了嗓音,“這是鮫鯪珠,有人死之后復原容貌的功效,這可是我從蛟王身上深深拔下來的鯪片,差點丟了我一條命,好好收著吧……”我口中輕聲呢喃,“什么都是假的……輪回……下一世……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再續(xù)前緣……都是假的……哈哈……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的聲音不知怎的越來越大,然后我開始不受控制的苦笑,想停也停不了……他們進來看到我開始是驚愕接著是愧疚,心痛……凌夜摟住我,道,“乖……”我不知我在哭還是在笑,道,“你們都騙我……都騙我……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凌夜不語只是緊緊地摟著我,廖羽重重地嘆口氣便出去了,我很痛……不僅是因為被騙,還是因為,我再過不久,就會離開,就會永遠消失……永遠消失……不能再有翦水,不能再有廖羽,不能再有溫暖,不能再有冰冷,不能再有他,我什么也沒有了,什么都會沒有!一切的一切,都會不再有……我會連一縷孤魂都不是,我會全然消失不留一點痕跡……

許久,我才停止了啜泣,凌夜道,“你……都聽到了……”我微微點了點頭,凌夜嘆了口氣,道,“好吧……但是……你雖然輪回不了,但魂魄仍是會散布在三界各處,只要在一年內(nèi)集齊,你就還會回來……”我道,“這樣……啊……”我頓了頓想要開口說什么,動了動唇,但終是沒有說出來……凌夜不語只是靜靜地摟著我,良久,凌夜道,“其他院子里的海棠都落了,偏偏我們這里的依舊開著,你不如把那海棠曬干了裝香囊,我道,“好……”我同凌夜摘來許多海棠拿來曬,鋪在院子里一片粉嫩,遠遠看著,倒是好看的緊,我一向不擅長針線活,也是因為小時候沒有人來給我教,但我終是拿起了針線要給凌夜做個香囊,最基本的便是要穿針引線,但我……竟是連最基本的都做不到……我并非沒有注意到,隨著快速的老化,視力竟是也不好的厲害,我穿了半天硬是沒穿進去,我又穿了許久這才穿好了針,挑了塊淺色的錦布來縫,我自是覺得我是一針一線認認真真縫出來的,但恐怕,模樣也不會有多好看,看得過眼足矣……小小的香囊不過掌心一半大小,我足足縫了三日,不時會扎到自己的手,或是縫錯了位置,不過好在做出來了,海棠花的干片收在了盒子中,挑出來些放在其中,拿著顏色差不多的絲帶扎好口子,海棠著實香,我離那香囊那般遠卻把那香味嗅的清楚,我仔仔細細端詳了那香囊半天,卻怎的也沒想好如何把它送給凌夜。是含情脈脈的道,“我時日不多了,自是有一天無法再陪你,愿這香囊代我陪你……”還是道,“香囊隨手做的,你收著。”但想來想去哪一種都不太好,終歸是把香囊收在了首飾盒中,但我總會給他的。凌夜這三日來熱衷于釀酒,把酒埋在海棠樹下,凌夜同我說,那酒雖說烈些,但總的是把海棠花的氣味釀在了里面,喝一口就同吃了一口海棠米糕一般滿腹香氣,甚至更加馥郁,我聽著也覺得那酒好喝,恐怕和溪鹿的桃花醉有的一拼,凌夜也給那酒取了名字,倒是高深的很,叫‘顏’,我自是不懂為什么有個這樣子的名字,問他來,他也只是笑而不語,我其實怪他為甚要同我說那酒的事?那酒再美,我又是怎的品嘗的到?等不到那酒釀好,我早都在三界消聲匿跡了……凌夜每日都會埋下一壇酒,記得第一壇是硬照著樹上那少許的幾個血色花苞做得,想來,今日是第三壇了,我走出房間,見凌夜把那不大不小一手便可握住底盤的壇子埋在地下,他見我出來了,朝我一笑,道,“這幾日在屋里忙著作甚?”我一時語塞,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啊……啊……就是……沒干什么……”凌夜也再沒有追問,埋好壇子道,“好了。”我道,“凌夜,等會兒你出去給我買點零食來吃吧。”凌夜挑眉道,“什么零食?”我想了想道,“蜜餞干果,瓜子點心,雞爪鴨脖,茯苓餅什么的隨便買點吧……”凌夜道,“那我等會兒去買,對了,今晚你給我做道排骨湯,你一向吃的清淡,但這幾日腥葷都不見……”我的眼神一犀利,凌夜便笑而不語,我道,“你若真想吃些腥葷,你便買來我給你做。”凌夜道,“那便是。”他頓了頓,道,“看來這個院落以后是塊風水寶地……”我疑惑道,“為何?”凌夜道,“好歹這里也有個神仙住了許久,連這海棠花期都變長了……”我望著那一樹清淺的粉色道,“這次海棠若是修成了精……莫不是又來找你報恩以身相許?”凌夜一怔道,“你說這話可是有些醋意……”我老臉一燒,道,“怎會……”凌夜繼續(xù)搖著扇子道,“吃醋了又怎的?我反正很開心……”我臉上愈加的灼熱,道,“總拿我玩笑有甚意思?”凌夜的笑容一褪,道,“沒有開玩笑。”我愣了許久,待我消化完他說的話,心里竟是那般開心……

晚上隨了凌夜的愿做了紅燒排骨,至于為何沒有做湯,也是因為凌夜順道回來帶了些竹筍,便拿竹筍做湯了,凌夜果真是教養(yǎng)良好,就算今日樂顛顛地吃排骨,卻依舊吃香文雅,哪得像我?不管是哪一頓都從來不講吃相二字得。看著凌夜吃東西竟也覺得養(yǎng)眼,他那蔥白修長的手指握著筷子,動作都是那般輕靈,我已無法正視自己的吃相了……從海棠樹上折來一條枝子茶瓶,滿屋子都充斥著香氣,這讓我想起有一年冬季在屋子里插的一束臘梅,也是香的緊,可惜,那臘梅沒有這海棠好看。晚飯后,凌夜坐在院中喝茶搖扇,我則是吃著凌夜帶回來的蜜餞干果,凌夜忽然道,“這幾日真是過得難得的安寧。”我點點頭道,“是過得很安寧。”他輕笑道,“其實看著你這樣慢慢老去,日日這般寧靜的過著……也甚好。”我眉頭顰蹙道,“怎的叫慢慢老去?嫌棄我了不成?”凌夜道,“這樣看著你,有種‘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感覺……”我的心中一暖,人生若此,便也足矣……無需榮華富貴,無需轟轟烈烈,平平淡淡,安安穩(wěn)穩(wěn),得以解決溫飽,最主要……與君陪……

這時間哪,竟是快成了這樣……六十日……竟是這般快便過去了……我的容顏早已不復存在,已然看不出來是我,算來,今日便是那第六十天,穿好衣服慢吞吞的出門,院子里的花香淡了許多,望過去,那棵海棠樹上的花,由從前的淡粉色,現(xiàn)下顏色越來越淡,今日竟是成了一樹雪白搖曳著,花慢慢的隨風落下,我看著凌夜埋下了一壇酒,嘴角邊竟是那般苦澀,我道,“釀完酒了?”凌夜一怔看了我一眼道,“嗯……你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我搖搖頭,道,“沒有。”說罷轉(zhuǎn)身回到屋中順著那頭早已不再是墨色的頭發(fā),及膝的發(fā),白的可怕……看著銅鏡里略有紅潤的臉頰同竟是泛有神采的雙眸,暗暗嘆了口氣,時間已然不多,這都是已然回光反照了……我本以為我會很害怕這一日的到來,但我不曾想過,這一日的到來,我竟是這般寧靜,這般淡然,也許是我,情感還沒有表露。剛要起身,腦袋里卻是‘嗡’的一響,便又趴在桌上起不來了,我慶幸自己沒有弄出多大動靜,我起身清淺的笑了一下,好快……真的好快……出屋看,凌夜正坐在樹下?lián)u扇子,雪白的花瓣偶爾飄落,落在他的周身,竟是那般不染塵緣,所謂溫文爾雅,凈玉無暇,同凌夜比起來,也不過如此吧……我正欲走過去,嗓子一癢,我以袖為掩咳了幾下,我放下袖子,掃過袖上的星點鮮紅仍是沒有看到一般,這幾日總咳嗽,但這次……果真還是咳出了血,我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一般走過去道,“你看著我可是精神多了?興許我還能多活些時日……我的命還大著呢……”凌夜苦笑著不語,我坐在他身旁,一言不發(fā),什么精神多了……多么違心的話……但他也知道我根本快不行了,但我們彼此都不會戳穿這個謊言……也許……假話成真呢?但這如同逆天改命,就拿廖羽的話來說,談何容易?談何容易……

良久,凌夜啟齒道,“你當真精神多了?”他的嗓音微微顫抖,我有些心虛,藏住了袖子上的紅色道,“嗯……”凌夜的的眉頭顰蹙,道,“袖子伸開。”我故作不懂道,“為甚?”凌夜嘆了口氣拉過我的胳膊看了眼我的衣袖,眉頭鎖的更緊,我垂眸不語,喉嚨泛上一絲咸腥,我拿袖子掩住一咳,我知道袖子上此刻定是血色斑駁……凌夜扯出一個笑,道,“好點了嗎?”我點點頭,道“嗯……”我的頭腦有些昏沉,我意識到了什么,道,“凌夜,可愿讓我靠你一下?”凌夜一怔,眸子依舊那般深沉望不到底,他動了動唇,啞聲道,“好……”我倚在凌夜的肩上,他身上輕輕的墨香傳來,讓我頓時安了心,腦子里被攪的混沌,凌夜道,“雀青……你先莫要睡……”我努力撐著沉重的眼皮,“嗯……”

凌夜深受握住我的手,道,“我現(xiàn)下問你一句話,你……可曾愛過我?”我輕笑道,“何為可曾?我分明是一直愛著……”凌夜像是送了一口氣,道,“那日子夜,就是那蘭花精,我同她說了一句話也算是對你表白了心意,雖說草率了些,但你竟是沒有主意到……也罷,我同你再說一次……”凌夜頓了頓,我的心里滋生出無比的期待……

主站蜘蛛池模板: 达尔| 扶沟县| 祁东县| 海伦市| 达尔| 广州市| 常山县| 新晃| 万山特区| 德安县| 深州市| 绥宁县| 措勤县| 三明市| 龙里县| 锦州市| 常熟市| 县级市| 泰顺县| 旺苍县| 大邑县| 武穴市| 广东省| 沂源县| 彭山县| 绥德县| 托里县| 高台县| 开阳县| 林芝县| 沾化县| 礼泉县| 灵山县| 英德市| 南宁市| 临湘市| 洮南市| 东至县| 盐池县| 黄冈市| 石景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