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傅，廖宇，一個墨鶴仙，是墨鶴一族的君王，墨鶴一族一向喜愛避世，墨鶴寨的位置也相對偏僻。墨鶴一族多為安居樂業，但最為有意思的是，墨鶴一族在打斗方面異常出彩，歷來的戰神，十有八個九個都是墨鶴一族，廖宇便是戰神。

廖宇已經二十多萬歲，但依舊年輕，琴棋書畫樣樣懂一點，我當初遇見他，那時我才還沒兩萬歲。

那時我在一家釀酒的鋪子做工。

廖宇是老主顧，有一回進來要了一壺酒，老板打發我去給他送到家中。我抱著酒過去，進了屋子里，見廖宇搖著扇子在園中喝茶，我走進去放下酒，那廖宇喊住我道，“小姑娘仙姿不錯，你叫什么名字啊？”他眉眼彎彎的朝我淺笑，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我答道，“蘇雀青。”那廖宇吶喊道，“你可是沒記錯？你不姓鳳？”我點點頭，那廖宇站起來走到我跟前，蹲下來同我平視，道，“好，蘇雀青......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我一怔，本能反應搖了搖頭，那廖宇嘴角抽搐了一下，道，“我不會害你的啊，你做我的徒弟有很多好處啊，不然你這么好的仙姿豈不是浪費了？”我仍舊搖了搖頭，一路小跑回去了。

接著幾個月，他日日來酒館，整日問我要不要做他徒弟，終是有一日我不耐煩，也打聽好他是什么人，覺著一個君王也不至于害我，便答應了他。

想來廖宇從不收徒，一共就我一個徒弟，可惜廖宇當初這么執著要我當徒弟，也不過是知道我是純血鳳凰，收來做徒弟也可謂是小有炫耀可言。

那是我才到廖宇的膝蓋那里，現在我已經長大，已經有廖宇的肩膀那么高，這也得虧我生的高挑。

回想起那時候的事，不由開懷一笑。

廖宇道，“雀青，你在小時候長得粉嫩，看著是個美人坯子，現在看來，許是為師估計錯了。”我嘴角抽搐了一下，“知道了。”廖宇喝完了茶站起來道，“從前委實給你的鸚鵡玄鐵制的神器用起來可還順手？”我點點頭，道，“順手。”廖宇點點頭，道，“那就好了。對了，雀青，為師同你看個東西。”他隨之朝著倉庫走去，我心下納罕了一下，又跟上去。在我記憶中，哪個倉庫閑置了許久，廖宇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放在里面，所以就一直空在那了，那倉庫里莫不是現下放了什么？我跟著走過去，見廖宇解開結界走進去，我三步并兩步也走進去，見倉庫里地上有一個大箱子。箱子看起來極為陳舊，邊邊角角上的紅漆已經掉盡，箱子上似乎還有被水泡了很久的腐爛痕跡。見廖宇躬身打開箱子，我湊上前去，看到箱子里的東西，一怔......

我動了動嘴唇，道，“青憐譜？”我讀出一捆竹簡上的三個字，廖宇拿起來，道，“正是。”我道，“你怎得會有青憐譜？那不是早已找不到了.....”廖宇將譜子攤開來，道，“我那日在青丘拿到的。”我頓了頓，道，“青丘？那不是禁地......”廖宇道，“是禁地，我進去降妖偶然拿到了，這只是半個譜子。”我道，“青憐譜.....不是早在毀滅青丘是毀掉了？”廖宇道，“有人動了手腳，保存下來了。”我拿過來，道，“我還記著小時候你跟我說，反彈琵琶奏青憐，天下山河為之顛。”廖宇淺笑道，“正是，這曲子極為美妙，我也未曾聽過，但這曲子，你可知道是誰所做？”我搖搖頭，廖宇嘆了口氣，道，“宓芷。秋離的鐘情之人。”我眨了眨眼睛，道，“所以？”廖宇將那竹簡卷了卷，道，“你得把它送到秋離那里。”我眉頭顰蹙道，“為甚？”廖宇道，“你若是想要就你的情郎。”我抱過竹簡道，“沒問題。”廖宇彈了下我的腦門，道，“長大了啊，一聽冷凌夜那個臭小子就這么樂意？還不是你師傅我藏了個秋離的軟肋？”我笑著道，“對對，師傅料事入神，徒弟佩服啊佩服。”我轉身朝外面跑去，道，“回來給你帶花生吃哦！”

出去喚來了誅情向著誅仙臺奔去，途中見許多神仙已經慌了陣腳，也罷，君王都被控.制了。廖宇的戰神，若是沒有君王下令不可以出手，嘖嘖，要這個戰神有何用。

到了誅仙臺，見沒有一個人，我跑向梟夜殿，推開門，一陣寒氣撲面而來，我想外面退了幾步，終是硬著頭皮進去，屋子里沒有別人，只有大殿中央一張冰床，上面睡這個美人，秋離坐在一旁，見我進來臉上沒有一點詫異，道，“來了。”我抱著青憐譜走到他跟前，道，“我和你做一個交易。”秋離挑眉道，“讓我猜一猜，拿青憐譜換我的收手？”我點點頭道，“不錯。”秋離冷哼一聲道，“青憐譜？要它何用？還會有人給我彈？”秋離轉過身看著我道，“這樣，你若是能把青憐曲一個音不錯的彈出來，我就同你做這筆交易。”我想了想，道，“好。”秋離拿出下半部青憐曲，我見這個美人身邊放了把玉質的琵琶，我正欲拿起來，秋離喝道，“別碰那個。”我動作一頓，道，“那我拿什么彈？”秋離道，“這是她的琵琶，你沒有資格碰，再者，九曲寒玉制的琵琶，我不信這寒玉能讓你碰。”我想了想伸手拿起來，那琵琶好涼，涼的很，我拿了片刻便拿不住了，我正欲變出一個琵琶，秋離一笑道，“拿這個琵琶彈，別的琵琶可彈不出青憐曲。”我接過琵琶，看了眼冰床上的美人猜了個七八分坐在來，輕聲道，“用你的東西，多有得罪了。”那琵琶竟是不再那么冰涼，我活動活動手指，我已經多久沒有彈過琵琶了？我換了個姿勢，反著抱琵琶，那秋離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我照著青憐譜開始彈奏。反彈琵琶，果真困難。指尖掃過琵琶弦，音色清冷高雅，指尖在琵琶上飛動，一婉清音出，我竟是這般驚訝，這曲子，真好聽.......譜子不是很難，但曲子，可謂是動人心弦。曲風清幽，如同冰雪一般，確是有幾分委婉悲痛，幽怨.......這曲子可見我眼前的這位女子是一個怎樣的人，她應該很高潔吧......一曲罷了，我抬眼見秋離沒什么變化，只是啞聲道，“彈得很好。”我正欲問他這個交易如何，見秋離的眼中閃過一絲懷念，道，“你先別急，你愿不愿意聽一聽我.....和她的故事？”我想了半晌，道，“好。”秋離把手撫上這個女子的臉龐，眼神柔的好像水一樣，道，“她是凡人，一個富可敵國的商賈的女兒，我和她相見相戀，也發生了很多事......但我們都熬過來了，但你恐怕不知道，神仙和凡人的戀情，永遠沒有好結果。”我想了半晌，見他沒有說下去，我正欲開口，秋離緩緩道，“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我聽的有些云里霧里，他接著道，“那是三萬年前，那一日，龍族的炮火突襲了青丘，只是因為我和她，他們要帶走她，那時，我是九尾狐族的君王，她還未曾嫁給我，我想給她一個婚禮，但還沒有等到那一天，我的子民和她我只能選一個，我若選她，我既是昏君，我若選擇子民，她會死.......但我當初選擇了她......卻仍舊沒能保住她，青丘毀滅，九尾一族遷至雪山一帶，我還能記得，她替我受了一擊，她倒在血泊中，她也沒能給我留下句話.......”我竟是心中有幾分觸動，道，“她......”秋離抬起眸子，道，“她姓宓名芷字夜裳。就是你眼前的。”我再打量眼前的美人，凡人的尸體不易保存，但卻被他保存得如此完好，皮膚有些瑩白，是個冰山似的美人，很美。我道，“這兩萬年，你就為了這一天復仇？”秋離的表情一變，嘴角笑得異樣魅惑道，“不錯，當初龍族欠我的我都要他們血債血償！可誰知半路殺出個你，妖神竟不受血扣繩所控制，也好，我要讓你在冷凌夜的面前死掉，死于他的手下。”我扯了扯嘴角道，“你直接將龍族趕盡殺絕難道不方便？”秋離道，“那怎么行？當然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我一向不好，抱起青憐譜正欲往外跑，秋離手一揮大殿的門緊緊閉住，道，“我要讓你給夜裳陪葬！”我一驚施法術攻擊殿門卻沒有絲毫效果，秋離張狂的大笑幾聲，道，“你出不去的，你以為這三萬年我再作甚？我學會了血扣繩，還學了荷疊嶂。我不信你能出去。”我一驚道，“那你要同我一起死？不再管凌夜他們？”秋離輕笑道，“我會讓他們自己毀了自己的江山。”我將青憐譜放在地上，一次次撞擊在門上。每撞一次，門上就會有荷花的圖騰若隱若現。秋離執起宓芷的手道，“你看到這一切了嗎？很美妙是不是？一旦冷凌夜死了，蘇雀青死了，你就會活過來，別著急，別著急。”我一怔沖過去揪起秋離的領子道，“你方才說甚？凌夜要死？你瘋了嗎？誰同你說我和他死了宓芷會醒來？”秋離淺笑道，“荷疊嶂，你別忘了。”我一怔道，“我管那荷疊嶂是什么鬼東西！我不許你動凌夜一根毫毛！”秋離緩緩道，“有情人滅，有情人醒，你們死了，她就會回來！”我吼道，“那也是對神仙！”我有些想哭道，“凡人死了是要輪回的！她死了兩萬年，都不曉得輪回了多少次！”我鼻子一酸，停停頓頓道，“她已經輪回，你守著的不過是一具空皮囊，你守了這么久，你難道不知道她已經不在了嗎？”秋離的眼神有些渙散，道，“啊啊......她是凡人她是凡人，我知道啊，但她會回來的，會回來的，會回來的.......”我拭去臉上的淚水道，“她不在了！她的魂魄已經輪回！你應當去人界找她！”秋離笑得有些苦澀，道，“你騙我你騙我，她還在她還在，你看你看，她已經想出來急不可耐了，你看啊。”我道，“你要凌夜怎么樣？”秋離淺笑道，“跳下誅仙臺。”我的腦子一懵，抓住秋離的衣袖道，“你瘋了！她回不來了！我們死了也沒用！你去人界找她啊人界找她......”我已經哭的快要說不出話來，我趴在病床前，朝著宓芷道，“你若是不放了凌夜，我現在就毀了這幅皮囊，我要你懂得真正地痛，我要你看到你的自欺欺人被戳穿，我要你看到皮囊毀掉根本沒有魂魄流出，我要你看到！你心愛之人神形俱滅！！”秋離一把抓住我施法的手道，“你休想！”我撕扯著他的衣服道，“怎么？怕了？你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如果她真的還在，你早殺我滅口了！你不過是一次次的自欺欺人罷了，你因為她死你的心里已經扭曲了！你覺得你的宓芷，不，夜裳會想要看到這樣的你嗎？”秋離的神色一變，看著宓芷，良久，他啞聲道，“她.......是不是真的離開了？”我點點頭，道，“我們即使死了，她也不會回來，你為甚不去人界找她？”他一怔道，“她忘了我......她或許會愛上別人，我不想看到.......”我平復了心情，道，“你既然相見她，就不要逃避，你讓她愛上了你一次，那你沒有信心再讓她愛上你一次么？”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看著冰床上的宓芷，道，“不管她還在不在，若她不愿輪回成了一縷孤魂，也至少，有個地方可以休息。”他笑得甜蜜輕輕在宓芷的唇上吻了一下，伸手一揮，殿門打開，也有細碎的裂帛聲，空中飄下零零散散的紅線，我伸手接了一下，慢慢走出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從袖中拿出一根小小的竹簡放在秋離的手中，道，“我想這應是你的，好好保管吧。”秋離拿著竹簡半晌，一笑道，“我本以為找不回來了，不想.....又找到了。”我慢慢走出去，迎著陽光慢慢走著，轉身看著屋里秋離的疲憊不堪，狼狽，頹廢，和冰床上那位美人，沒了生氣，冰涼，僵硬，卻依舊不失風采，看著他們我的心里一沉，身子轉回來，他們的一切，就因為一個是仙，一個是凡人，彼此相戀本就不易，奈何蒼天生生拆開來。青憐譜，我不知秋離可懂意思？青憐青憐，還望青天憐吾同他相戀，姑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使得我們二人得以長久吉安。

不由得嘆息。

這世界上，有一句話叫‘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有情人終成眷屬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