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的眸子變得異常寒冷，我甚至都不敢抬眸對上他的眸子，只聽他冷冷的開口，道，“謝謝你今日為仙界做的一切，從今日起，我們......兩不相欠。”嘴角含著一抹苦澀的笑容，每個字都扯疼了我的心跳，我逞強道，“如此......甚好。”帶我抬起了眸子，他早已轉身拂袖而去，獨留給我一道修長的身影，他一步步地走遠，似是一步步地踏在我的心間，我轉身，卻見茫茫人海中，那張玩世不恭依然笑著的臉，我微微側首，不曾想過，在我背后一直等我的竟是他，夏梓崗。

我不知他為何沒有去找夏盞蝶，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一直在等我，我只知道，我累了，人人都會脆弱，哪怕是神仙。隨著我此時感情的傾瀉而下，見夏梓崗比出個口型：我等你。我竟是控制不住自己跑過去，穿過人群，撲在他的懷里。或許這個決定過于草率，但我不在乎。

夜晚，夏梓崗抱來了大批的酒壇子，任我一個勁的猛灌，自己卻異常優雅的小酌美酒，我道，“我同你講，我這一生都過的草率，連至尊至貴的身份竟然至今都未能落實，我倒是樂觀，平平淡淡活到了現在，說是平淡，其實轟轟烈烈。”我說話的語氣平淡至極，我喝了幾口酒，道，“至于經歷了什么，太多太多，我也不知從何去講，我便是只同你說說，情。”我頓了頓，道，“其他神仙都道這是俗物，事實上，何人不明白，每個人都身處情之中，試問何人可以脫離？”我摟過誅情的脖子，道，“我叫它誅情，便是想要它不要處于情之中，真真的，太痛了。”我望向月亮，嘆了口氣，呢喃道，“他定是很恨我，但他定是不知道其中的實情。”

卿奢若是任她自己出來，無人會曉得她的行蹤，她一出來便會找一個龍族之人，很難保不是他，即便是他父王，我沒有她父王的鱗片也不可能打敗卿奢，最后，龍族會被滅族，仙界的掌控權就給了卿奢。

“說白了，就是在他父王和他之間選擇一個，而我選擇了凌夜。這惡人，便是由我來做。”我頓了頓，“他是要做現帝了，我還他一個太平的仙界，權當是......我的道歉。”夏梓崗笑瞇瞇得道，“你莫要再掛懷這一切，你自己心中知道便是。”我有些吶喊道，“你怎得今日如此懂得安慰人？莫不是燒壞了腦子？”夏梓崗道，“做我的妖后。”“......你果然是夏梓崗。”夏梓崗笑起來，我輕聲呢喃，“今日過得太快，打了一個飛快的假，快的仿佛未曾打過，今日了解了一段情，快的仿佛不曾愛過，甚至不曾見過......”我殊不知，房檐下一個修長的身影雙眼微閉，緩步離開，輕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必須為了大局。”

今日，天氣好得很，誅情在院子里曬太陽，我則在一旁看著夏梓崗在一堆奏折上涂涂寫寫，我吃著甜的齁人的核桃酥，吃的膩著了，一次性喝了兩大杯水，活活被夏梓崗在這件事上嘲笑了一番，夏梓崗忽地問道，“你愿不愿意嫁給我？”我自是怔了一會兒，心里打了一仗，這才猶豫的緩緩開口道，“你待我想想再給你答復。”我看到夏梓崗的臉依舊玩世不恭，道，“無妨無妨，本王等的住。”

這世間，最痛的是愛了又不愛了，最煎熬的是思戀，最干凈的是暗戀，最美好的是被愛，最幸福的相戀，可惜我有生之年無福承受相戀，那被愛想必也是極美好的，相守一生，平平淡淡，感情可以日后培養，我想說出愿意，但我終究是放不下那一個人，可是神仙最不缺的便是時間，時間長了，感情多弄便也是會淡了，有親情便是。時間是我的一劑良藥，不苦口但苦心，卻能讓我忘了他，許是某一天同好友談笑風生，談起凌夜，我能自如的道一句，“當年歷了一場刻骨銘心的情，最終還是有了同自己最合適的歸宿。”但我究竟能否做到，我自己也不敢肯定。

下午，夏梓崗給了我一顆小小的白色藥丸，興沖沖道，“本王拿自己半身的精氣練就了此丹，能將妖神之力封印起來，本王不想讓你做妖神，煞氣太重不像你。”為等我說什么，夏梓崗將藥丸塞入我口中，那藥丸入口即化，片刻便沒了影子，夏梓崗蔥白修長的指端在我眉間輕點，還未等我反應過來，頭發回了烏黑，一切都變正常，只剩下眉間一個封印的朱砂，細小的梅花紋構成了小巧的朱砂痣，我自是感動，道，“我何德何能能讓你如此付出？”只見他一把摟過我道，“就因為你是我的妖后。”我道，“我不記得我曾答應過你。”見他即刻要哀求，我拿手指封住他的嘴，道，“你什么也不要說，我答應了你便是。”我經歷了太多，如今也明白了道理。

如遇愛你之人暗暗守護如玉，莫在意是否動心，但求莫要放手離去，你可知放手便是失去。

仙界－－

登基大典，明黃的長袍，復雜的禮儀，他登到最頂部，能夠俯瞰仙界的全景，同地下拜倒的神仙，凌夜掃過了人群，他此時是要歷天劫，看天上飛下一團藍的明火包裹了凌夜，這是九天真火傷不到身體，卻痛得讓人生不如死，凌夜的表情卻依舊冰涼，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我站在臺下靜靜地望著他，他觀察著我，今日我來，是同夏梓崗送賀禮，凌夜的眸子像是火中孕育的一塊冰冷寒石，望不到盡頭，那樣深邃。凌夜的眸子移開望著腳下仙界，大好河山蜿蜒纏綿，廣大至極，他輕聲呢喃，我輕輕對著嘴型。

三千江山如畫，又怎能比擬，你送我的風景迷離無華。

我淺笑，同夏梓崗獻上了賀禮，同那一張紅的刺眼的喜帖。

他的表情我看在眼里，分明毫不在意，但他生生捏斷了一支鐵石筆的筆桿，我想同他說一切皆是過往，我們都應該放下了，都該忘了。

夜晚－－

他的母后為他安排了后宮美人云集，個個皆是絕美的神仙，他的母后讓他選一處睡覺，他婉言推辭，不久便不見了身影，卻見他獨坐一處菩提樹下醉的迷糊，嘴里念叨著一個名字，最終念了句詩。

后宮美人三千芳華，終是敵不過你眉間的一顆朱砂。

他漫步著，滿腦子都是她，耳邊仿佛還彌漫著他同她的對話。

“你可自愿？”

“我自是自愿，妖王對草民不薄，草民依然是受不起，如今這般已是滿意至極，草民自己的事自是有打算，不勞殿下費心了。”

“好一個自有打算。”

他至今都無法相信，她是放下的如此之快，他是該高興她不再痛還是該難受他沒能留住她的心？他寧可高興，所謂，卿若安好，便是晴天。這世間的情說復雜也復雜，若是說簡單卻也是如此簡單。

我在屋子里啃蘋果，同一個宮女聊八卦，夏梓崗進來，那宮女趕忙退出去，我隨口一問，“你怎得不去找夏盞蝶了？”夏梓崗楞了一下道，“找了，但本王發現，你同夏盞蝶自始至終不是一個人，當初愛的是她，如今卻發現本王的心早已被你縛了去，自是一直在等你。”心頭微微的顫動，但我能明顯的感覺出來這同愛的不同，這僅僅是感動，我伸手拉住他的手，道，“這次不會再有意外，我陪你。”夏梓崗的眸子閃爍，不難看出他的喜悅，我伏在他的膝頭，心中隱隱的作痛，這終是要放下了......

夏梓崗拿出一個錦盒遞給我，我打開來，看到一枚玉鐲，不算通透，里面仿佛浮著云霧一般，氤氳繚繞，里面的紋路微微的變化著，向天空的云一般，玉石溫潤如同羊脂，戴在手上微微的溫涼，夏梓崗道，“這個你便是收好了，這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我道，“何處求來？”夏梓崗的笑容未散，道，“譚離。”我微微思量，譚離，是這仙界最厲害的雕玉師，但這鐲子未經雕琢卻美麗異常，想必夏梓崗花了不少功夫，譚離一向認為好玉無需雕琢，我道，“你莫不是送我這鐲子隱喻‘美人無需雕琢’？”夏梓崗道，“不錯。”我細細端詳著鐲子，“不想你還如此文雅，真可謂是表里不一。”夏梓崗一時未反應過來應了句‘那是’，一反應過來見我已然跑出去了甚遠，他追上來，我則一直跑著。

或許，歲歲年年，如此，甚好。

思念不如相見，相見不如懷念，懷念不如放下，放下不如相忘。

我忽地停下腳步，望向天空，見萬只蝴蝶飛來，清一色的青色，翩翩起舞，見他處飛來一群雀兒，我愣了愣，雀青？莫不是我的名字？還是巧合？

我望向天空瞇起眼睛細細端詳，見一只碧色的雀兒朝我飛來，落在我的指尖，本以為是夏梓崗的小伎倆，寫下雀兒腿上的紙卷，攤開來看見上面甚是熟悉的筆記，剛硬瀟灑的字體，寫著我的名字，下面小小的一行字：愿得一人心。

嘴角勾起，卻迅速收回笑容，將紙卷收入袖中，眸子朝向遠處跑來的夏梓崗。

他想說什么并非我不知道，他只想看到我寫下白首不相離，但他之前已然如此絕情，再者，我真的是不愿意回去了，我曉得是何讓他回心轉意，但我總歸不能再做他的拖油瓶，看窗外一直跟著我的雀兒停在窗沿上，拿出一小卷紙，拿起筆沾墨，懸在半空卻遲遲不肯下筆，想了半晌，寫幾個字，在尾后署上了名字。

待他看到是否會死心，但愿吧。

放下筆，端詳著紙上的幾個字：只愿與君絕。

將袖中他寫的字條放在焚爐中，看一道火舌舔上紙條留下逐漸消失變黑的一角，看紙條終是化為灰燼，這也算了情了吧。把紙條綁好，順道給雀兒喂了些瓜子仁，看那雀兒撲打著翅膀從我手中飛出，留下一根碧色的羽毛從天上盈盈落下，那般輕盈，我伸手接住了羽毛放在桌上，我起身離去。

今日我同夏梓崗大婚，他按著規矩來迎親，坐上了轎子，心里小小的期待不為別的竟是為了那凌夜，可否愿意再來劫一次轎子，哪怕只是奢望，但我早已明了，如今我如此絕情，想必他在婚禮上露臉都難，但畢竟是妖王立妖后，自是要來的。

隨著一聲落較，我同夏梓崗一心一意的進行婚禮，知道夫妻對拜之時，我的蓋頭忽地被一陣內力擊落，頭上華麗的金冠，上面墜著的金片晃來晃去發出一陣響聲，驚異的抬頭，見夏梓崗也一臉錯愕，我正欲躬身去拾起蓋頭，誰知凌夜慢慢走過來，同往日沒什么區別，但看起來是極為生氣的，我急忙欠身道，“仙帝大駕光臨，民女已然是受了天地恩澤，但還希望仙帝給個面子，讓民女的婚禮順利進行，民女在此叩謝仙帝。”我此時說這番話一是提醒他莫要沖動，二是提醒莫要在此時失了禮數威望，仙帝剛剛即位，現在各位官員還未平定，定是不能意氣用事。

凌夜的語氣帶著幾分危險，道，“聽說凡界有一習俗叫搶新娘？那朕來陪你們玩一玩？”一派聽似充滿玩心的話語，在我聽來確實如此令人害怕。凌夜望著夏梓崗的警惕，大笑了幾聲道，“朕莫不是嚇著兩位新人了，朕祝愿兩位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我道，“謝仙帝祝愿。”。我注視著他回到席中默默離去，但我明白他還注視著我，我自是要讓他死心的徹底，我對上夏梓崗的眸子，道，“若是如同仙帝所道，那么如此.......甚好。”我用余光瞥見凌夜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馬上離去。

洞房－－

夏梓崗早在前席脫了身到了洞房，他見我倚在床上蓋頭早已在那時不見，他絲毫不在意的將我攬入懷中，他的身上淡淡的酒香同淡淡的清香，他身上暖洋洋的氣息包裹了我，我竟是沒有一點點反應，夏梓崗看著我的眼眸，正欲附上我的唇，我竟是不知道我眼睛有一滴淚水滑落，夏梓崗的眸子里充斥著落寞，他將頭抬起來，“你仍是未曾放下他。”我淡淡道，“許是吧，但終會放下，你便給我些時間。”他伸手抹去我眼角滑落到臉頰的淚水，道，“多久。”我道，“許是幾天，許是一個月，許是一年，有時可能一下子就放下了。”他對上我的眸子，道，“你若放不下，是不是就要我等一輩子？”我不語，將眸子垂下，他撫著我的頭發道，“不論多久，我都會等你，不論多久......那怕是一輩子。”我猛地抬起頭道，“你莫不是傻著？若我一輩子都放不下你還當真要一直等我？你的條件應是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何必要在我的身上白白浪費時間？你為一屆小小女子如此，不覺著可惜？”他的眼眸一彎，卻難掩難受，道，“這可能是應了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在我耳邊低聲輕語道，“你自己都說了，一輩子放不下......你自己是否放得下你自己也不確定是么？”我的心頭一緊，道，“對......我不曾知道。”我看到他眸子里的失落，我心底竟是有一時的作痛，我自是曉得夏梓崗面子上看起來那般玩世不恭，沒心沒肺，實際那樣單純......我終是對他欠下了一筆情債，終是我傷了他......這我該如何還去？但我自己也知道，放下一個人談何容易......

我伸手撫摸著夏梓崗的臉頰，“我有什么好的讓你肯付出這么多？”夏梓崗道，“就因為是你，也偏偏就是你，讓我肯付出這么多。”我嘆了口氣，看著夏梓崗依舊歡喜夾雜著難受的眸子映出我的臉。

放下，即忘情，忘字何寫？亡心。心死了，方能忘卻。

黃泉路上之所以要喝一碗孟婆湯，只為了三個原因，仇恨，往事，情。但若要我忘卻，恐只有黃泉路上去求一碗孟婆湯吧，但也未必，如今我同夏梓崗是夫妻，我有時間可以忘卻他，但等我忘卻我是否已然人老珠黃，他是否早已年邁，那時再愛他還來得及么？我還能再愛上一個人嗎？

早上賴了會兒床，直到夏梓崗咬著肉包子進來讓香味牽著我起了床，在早餐桌上我一連吃了五個肉包子，我不曾想過這肉包子如此好吃，皮薄餡大，那包子‘嗷嗚’一口咬上去，滿嘴的湯汁那般好吃，若不是再吃不下，恐是我還能再吃下去幾個，夏梓崗則是一直對付一張煎餅。

吃完了早餐，他去料理政事，而我倒也閑了，找了個風景好僻靜的地兒喝茶看書去了，雖說是看書，不見得我能讀進去幾個字，倒是能喝不少茶，吃不少茶點，雖說我不知為何那同凌夜在一起的幾日身子竟是好了不少，想來以前那是若不驚風，稍有不適便是要十分小心生怕出了什么大毛病，而且得了感冒風寒也是許久才能好，如今雖說胖不起來，但身子明顯感覺的出來好了不少，這原因我是不曉得的，莫不是因為凌夜身上仙氣重？但這理由也畢竟是牽強了些。今日要了一壺菊花茶自己斟著喝，想來我當初居住的紫竹山上有一片菊竹，柱子上菊花的花紋倒甚是好看，那葉子薄的很，拿來曬干泡茶，竟是味道異樣清香，回甘清甜縈繞于舌尖，極為可口，可惜那茶性涼，喝多了便是要瀉肚的，所以以前便是想起來了泡一杯嘗嘗便是，那味道并非是菊花能比擬，菊花本來味甘，喝起來帶有微藥味，倒也不錯，可惜對不上我的口味，今日想喝也無非不是一時興起。

我看著手上的鐲子，里面的絮狀物如同山水間的白云繚繞，但那鐲子有靈性竟是挑主人，恐是現在還不認可我罷，鐲子冰涼，絲毫沒有染上我的體溫，這一點倒是讓我極為納罕，想必這鐲子是極品，以后許是可以養靈氣養仙體，先暫且不提這玉鐲子吧，誅情這幾日極是瞌睡，整日在陽光下打盹，這恐是與我力量封印有關系，倒是委屈這一只誅仙獸了，不知這附近什么花一直香著，方才我便嗅到了，我順著氣味望去，見一塊巨大的園中擺石下開了一叢雪白的花兒，看著顏色甚是清新，我便是走進瞧了片刻便走了，這花兒開的好折下來插瓶委實可惜不過半天便是打蔫兒，不如讓其有著生命看著嬌艷美麗，像凡人說的‘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句子，我一個神仙無從研究，便也是覺著有幾絲不和自己的想法罷了，雖說總有凋謝的一天，但何必不活得美麗，若是一心只想著結局，如此那些人還活著作甚？

今日的一頭烏絲我也曾想過剪短些，但畢竟跟了我這么多日子，減下來未免舍不得，留著便是。想來想去，我是否該同剪水溪鹿聯系一下，我將東西寫好，折成了千紙鶴，從口中吹出一口仙氣，順著消失直接將給剪水或是溪鹿，不知他們現在如何，恐是想不到他們的姐姐今日鬧得仗勢如此之大，我的婚禮自是請他們來的，但我未曾仔細看看來的客人，只收到了他們送來的禮物，一方硯臺雕著梅花，一看便是溪鹿自己雕來送的，看來雕工是有所長進，桃花雕琢的靈動，不難猜出她近日在桃花園捉摸些什么了。還有剪水送的一對白羊玉耳環，做工細致，想必剪水是花了不少心思。

還有他送的一軸畫卷，畫的是我，畫工精細，能明顯看出那畫畫出已經過了許久，畫卷底下一行新寫下的字。

軸中羊皮，著畫清麗，筆鋒轉矣，情已逝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