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錦月軒先前的主人是誰？”

她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那你可曾聽過前朝的舒夫人？”

舒夫人是云哥哥的母妃，關于舒夫人的事跡，她是知道一些的。但是逝去的太后曾下過令，不允許任何人再提起“舒夫人”這三字，這三字儼然成為了后宮禁字。忽然她又想到紫芙似乎曾經提起過舒夫人，那么她到底該說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權衡之下她還是覺得裝作不知道。于是，她答道：“不曾聽過。”

“你沒聽過倒也是正常。”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卻帶著絲絲的無可奈何。他敞開雙臂，示意她坐過來，靠在他的懷里。

她見了便挪了身子，依偎在他胸間。聽著他道出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舒夫人是永玥王的母妃。在朕還是太子時，在眾皇子間，朕與永玥王玩的是最好的，常常一起吟詩作畫，一起仰天大醉，高談闊論古今。朕與永玥王好到無時無刻都呆在一起，甚至連夜里睡覺都難舍難分。記得有一次在太子宮，朕和永玥王背著父皇喝了個大醉。宮人催來安寢，叫永玥王回宮歇。朕不依，大發脾氣，一定要和永玥王一起睡。”他娓娓道來，唇齒間流露出對那段回憶的珍惜，以及對那時無所顧忌的快樂生活的回味。

“后來呢？”

“宮人鬧不過朕，便都把向永玥王求救，誰知永玥王早躺軟榻上，四只仰天，呼呼大睡了起來。朕瞧見他那樣，也笑著趕緊將身上的衣褥迅速脫去，在他身旁學著他那樣仰天大睡。宮人看到那畫面那可是又羞又氣，只好都退下。”

她聽著聽著，嘴角便自覺的上揚了。她微微抬頭，瞧著他輪廓分明的下巴和那燦若陽光的笑容。

她想他們之前真的很要好，感情也真的很深。眼前的這個人好像真的很珍惜這份兄弟情，那云哥哥他又為什么會……

他又繼續說道，只是語氣儼然已經沒有方才的歡樂，變得哀傷，無奈。“父皇盛寵舒夫人，從而冷落了母后。母后日日夜夜在宮里哀傷生悶氣，母后向來不允許朕與永玥王交往，朕從來不聽。一次與母后拌嘴，母后掌了朕一巴掌。朕就賭氣的躲到錦月軒，舒夫人發現朕，便很溫柔細心的用方才給你治的那個方法幫朕祛瘀消腫。”

她環望屋子。原來這里就是云哥哥的母妃——舒夫人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她小心翼翼的問：“舒夫人既然當時如此得寵，那么為何宮里從未有人提起過舒夫人呢？”

“舒夫人涉嫌毒害父皇，母后因對父皇情深意重，對舒夫人恨之入骨。所以在舒夫人被賜死后，就下令不許任何人再提起舒夫人。”

她離開他的懷抱，蹙起眉頭，看著他。有些激動的說：“舒夫人如此得先皇恩寵，又怎么毒害先皇？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隱情？會不會根本不是舒夫人干得？是有人栽贓陷害？”

她緊緊的抓住他表情變化，卻見他臉色有些凝重的看著自己。她心一驚，感覺到自己的失態，立馬道歉說：“臣妾該死，臣妾不該議論前朝之事。”

“不是你的錯，若不是是朕一時興起說起這些，你也不會說這些話。”他釋然而笑，又說道：“朕想看昨夜你跳得那支舞。”

“是。”她站了起來，拿起進來的時候放在桌上的佩劍，走了出去。走到一個空地，直接拔劍起舞。

現已入寒秋，寒風凌厲如刀刺痛她臉上的傷口。心中的不平悉數化為手中的劍氣，這一次她舞的絲毫沒有昨天夜里的柔軟嫵媚，而是清爽干練。舞姿依舊，舞韻卻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個人明明這么珍惜他與云哥哥的兄弟情，卻對云哥哥的母妃的冤案置之不理。

他是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舒夫人毒害先帝一案錯漏百出，然而他卻選擇沉默。

他與云哥哥那么要好，卻將云哥哥安排到一個偏遠，貧乏的封地當王。

這個人對誰都有情，卻又對誰都無情！

她的身體不斷在旋轉，一雙妖媚丹鳳眼卻從未離開過他。而他也一直這樣儒雅的笑看她為他舞盡一支曲。

舞畢后，她反手執劍，笑盈盈的看著他，眼里卻是一平如水。

他似乎感覺到了她微妙的變化，便問道：“這舞似乎與昨夜看的不一樣。”

她蓮步一邊走向他，一邊笑道：“臣妾尋思著昨夜的舞雖說好看，但終究是所有人都看過的，所以就想著要變些套路，用不一樣的韻味舞給皇上。這樣的舞只給皇上一人看。”

“你想的倒是多。”他一把摟過她的腰，彎起一根手指頭寵溺的在她的鼻頭輕輕劃過。

兩人再次入屋，沒有坐方才的位置，而是另尋一處，是在紫檀花木的案幾旁坐下。他盤腿而坐，而她則是依偎在他的懷里。

此時，他手上拿著方才隨意拿了的一本詞錄放在她的前面，細聲細語的讀給她聽。

她聽著他念了一首又一首的唐詩，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好幾次打斷，想要說如何解決她的身份問題，卻都被他阻斷，不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她再一次輕聲呼喚他，他卻是柔聲細語的叫她不要說話，然后又繼續念詩。

她不得不閉上嘴，貝齒咬著下唇，一副著急卻又不知怎么辦的神情。

他的聲音很好聽，不似云哥哥的邪魅音色，似一潭深水，水花激濺時，清脆淋漓，讓人神情一爽。波浪涌來時卻低沉穩重，使聽者浮躁的心頓時安靜了下來。

她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他念的詩境里，如癡如醉的聽著，一時忘記了剛才的焦慮和沉重的心思。她甚至有些飄飄然，有些忘我的享受這樣的感覺，縱使在前一刻她還在埋怨他是一個有情卻又是最無情的人。

可在這時，他卻偏偏停住了口，放下書，緊緊地抱住她。她猛然一醒，剛才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覺，讓她莫名的害怕起來。

他突然開口，說“朕是不會讓卿兒處于危險的境界的。”

她沒有答話，她想他對她兩重身份的事應該是有了解決的方法。

“其實你錯扮成北辰國的舞姬，倒也是幫了朕。北辰國此番前來雖說是來臣服我朝，但仍舊還是會有不放心的地方。秦太后親自安排的那支舞，著重培養領舞的舞姬，不過就是想讓朕納她為妃，好讓她牽制住朕，也可以借機得知朕的意向，這樣北辰國雖是臣服，卻又不是真正被臣服。”他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后，停下來低頭看她。

她緊接著他的話，說：“所以無論領頭跳舞的那個人是誰，皇上都會納她為妃。因為皇上也要用她來安撫秦太后，安撫心高氣傲的北辰國朝臣們，是嗎？”

“朕的卿兒還真是冰雪聰明。”他勾笑，低頭玩弄她那未綰起的青絲。

“可如今卿兒已經是皇上的傾昭儀，又怎能再當皇上的容貴人？”她微皺起柳煙眉。

“朕說過不會讓卿兒置于危險境界。朕已經找了一個身材體型與你相似的女子，到時她會替代容貴人的身份，而卿兒還會是朕的好昭儀。”他笑說。

聽到他的安排，她卻是皺著眉頭，沉思，很久后才道：“皇上就不怕找來的那個女子心懷不軌，將這事抖了出去？”

“朕在這兒，她怎敢把事說出去。”

“人心難測，這樣的冒險的事怎可以讓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去干。”她頓了頓，有意的瞄向他，見他有讓自己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便不顧一切，狠心的說出口：“與其找這么一個不可靠的人，還不如找知根知底的人。律兒與臣妾年齡相仿，身形也差不多，大可以放心找律兒來做容貴人。”

他微微皺起眉頭。“不妥，她是你的侍女，宮里很多人都認得她。而且她還是你的侍女，朕又怎會讓她做妃子呢。”

“皇上，沒有什么不妥。”她扭過身，眼睛深深的望著他。“律兒可以戴上面紗，這樣誰也認不出她。律兒雖然是宮女，但是自古以來宮女搖身成妃子事例也不是沒有的。”

他依舊皺著眉頭，執意不同意這個想法。

“卿兒待律兒如姐妹，又怎會害她？卿兒早就得知律兒對皇上暗生情愫，卻是一直裝作看不見，因為卿兒也是個女人，也會吃醋生氣。而如今現在這個時候，已經不由卿兒任性了。況且能讓律兒呆在她心有所屬的人的身邊，卿兒也會由衷的開心。”

他依舊是皺著眉頭不說話。

“這個人選除了律兒再無他人了！若皇上真的想要卿兒好，就答應卿兒吧。”她非常懇請的望向他。

看到她這么堅決，他也不再做堅持，無奈的輕聲一嘆。“聽卿兒的就是了。”

她莞爾一笑，道：“那還請皇上趕緊把律兒叫來。”

他無奈的笑了笑，叫站在宮外已久的海公公進來。就在海公公推開門之際，他拉過她的肩膀，讓她的臉深埋在他寬闊的胸膛，長長及地的如墨青絲很好的掩蓋住她的面貌，不讓外人看到。

她趴在他的胸膛，聞著帝王獨有的龍涎香。他抱著她，在她的頭上方對海公公發話叫蘭笙宮的律兒來錦月軒。

海公公得了命后，立馬出去請律兒過來。

海公公走后，他們仍舊保持著這個姿勢。他溫柔的撫平她的青絲，微笑。“這樣執著意的把別的女人送到朕面前，你就不怕她搶走朕？”

“皇上心中若有我，縱使佳麗三千都不過是浮云。倘若皇上心中無我，任誰都可以搶走皇上。”

聽到這樣的話，他依舊溫柔地撫順她及地的如墨青絲，沒有說話。

沒有人說話，屋子安靜了下來，而她的心也隨之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