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獻謀
- 蒼茫
- 淵深
- 4425字
- 2012-09-17 12:58:49
“秦川麗麗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想那秦川郁郁蔥蘢,樹蔭匝地,一片欣欣昌榮,卻不料一場戰(zhàn)亂,土雞瓦狗,殘垣斷壁,禍及深遠,就是鸚鵡洲,也遭殃及,覆滿青草,野花遍地。
開封城池,樹蔭合地,流光匝泄,芳草蘭卓,郁郁蔥蘢。卻不想一聲號角,嘟嘟響徹,營地連綿,一眼不見頭,全是雪白一片,如同瑞雪過后,瓊玉高疊,蘑菇也似,只是東一營,西一棚,顯得十分雜亂,全無軍紀,像是山野村莊,隨意而建。號角響過幾許,可仍不見士卒動作,還是了無聲息,似乎正在呼呼大睡。
一位副將,正伸著懶腰,打著哈欠,瞇縫著小眼,埋怨,道:“又是什么事啊,就是打仗,也要讓老子,睡好了才去吧,生更半夜,誰在鬼吹什么號角啊?要是讓老子,知道了,是誰在亂發(fā)施令,非宰了他不可!”那副將睜開小眼,一道耀目光芒,直射而入,甚覺眼痛,趕緊緊閉雙眼,用肥胖的手,揉了幾揉,才睜開眼來,又大發(fā)雷霆,道:“真他的,不讓人活了么?這才睡多少時間,天都亮了,還等著這樣光芒,不是要老子命嗎?”那副將,罵罵咧咧,就是一大早上,心里忒不痛快,呼喝道:“宗澤,你個混小子,還不給老子,去打洗臉水,你小子幾天不揍,身子癢癢嗎?”那副將叫了老半天,不見人影,心里火冒三丈,正要發(fā)狠,拿出官架子,后面一只手,搭在副將肥厚肩背上,副將一早就十分窩火,正想找茬子,一發(fā)心中悶氣,也不理睬,來人是誰,沉臀抬腳,覷準那人心窩,就是一記“馬踏飛步”。副將卯足了勁兒,只要不能踢中來人,自己隨著自己余勢,必定站立不穩(wěn)。副將心里篤定,自己一定能,將那人踢中,這招自己百試不爽,從來沒失手過。
“唉”,一聲長嘆,顯得異常悲涼,說不出的無奈,金兵就在城下,準備發(fā)起進攻,開封城池,危在旦夕,可這群士卒,居然還在酣酣大睡,他們難道,就沒想一下,一旦城破就是家亡之時,到那個時候,婦孺兒童,再難片刻安寧,金人殘暴,所過之處,奸淫怒略,無所不為,大好江山,再也不是如詩如畫。
副將后踢之勢甚是速疾,眨眼功夫,就要落到那人胸口,副將心里也是一喜,這下終于可以發(fā)泄下了,你那只臟手,居然敢搭在本少爺肩上,非叫你吃點苦頭不可,心里自是十分得意。突然肩上一緊,并沒想象般,踢出去的腳,也打中了那人,可直接足猓,如中棉絮,一點也不著力,那人居然將自己腳尖,生生吸住,好像水螅吸盤,自己再難擺脫。副將心里大吃一驚,臉色蒼白,猛然回頭,整個臉,如同霜打的茄子,唰的一下,全白了。副將結結巴巴,道:“將軍,怎么是、、、、、、您?”這人正是守城大將胡未名,一向嚴謹作風,剛正不阿,兩袖清風,在軍中威望甚高,也懂得明哲保身,遠惡邊疆,逃離京城爾虞我詐的官場爭斗,要不是皇帝,連連告急,金牌不斷,將自己召回,自己也不會遇到,如此士卒,點無軍紀,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簡直是目無軍紀,若是在貴州,自己早將他們斬首示眾,可這里是京畿之地,全是達官貴胄,雖然皇帝給過,先斬后奏圣旨,可事后也就沒自己事了,就算戰(zhàn)功赫赫,也是白搭,自古以來,皇帝最是忌諱,武將掌管兵權,尤其是趙氏天下,更是諱莫如深,太祖皇帝之所以能登機就位,還是因為他掌管禁軍大權,何況自己一旦手握兵權,皇帝猜忌,自己一樣,吃不完兜著走,自己怎么就不能遇到明君,就是孫武為政治軍紀,殺了大王愛姬,大王也是管宏大量,自己就是心存顧忌,才會如此軟弱,沒孫武氣概。
胡未名譏諷道:“不是我,難道青天白日,你見到鬼了么?”胡未名砸吧了嘴巴道:“夏公子,你要是不想抵御外辱,你就乘早回家睡覺去,也免得我耽誤你時間!”胡未名從上到下,瞧了眼夏匡扶,心里升起一道無名火,蹟著便鞋,穿的衣衫不整,就跑了出來,要是金兵,硬弓飛蝗,這小子早就沒命了,道:“夏公子,我這就派人護送你回府,免得令尊大人擔憂!”
夏匡扶見胡將軍,要動真格,喝令近衛(wèi)士卒,將自己送回家去,自己回去不打緊,可面子上實在難堪,于是雙膝跪地,哀求道:“將軍,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證,我要是再貽誤軍機,您就將我斬首好了!”胡未名弓下身子,道:“你是立下軍令狀了?”夏匡扶世代大官出身,怎么不明白“軍令狀”,是何等物事,想要反悔,可話一出口,也不便反悔,只得點點頭,算是默認,心里想著凈月,臉上掛滿了笑意,再說了,就是自己真貽誤軍機,你胡未名,也不能把我怎么樣,夏家根底深厚,盤根錯節(jié),一榮俱榮,一辱俱辱,你誰也得罪不起,最后還是會不了了之。
胡未名瞧到夏匡扶一臉得容,知道他有恃無恐,自己也奈何他不得,真要送回去,他老子還不跳起來,一道奏折,遞到皇帝手里,自己也就罷了,可滿城百姓無罪,也要跟著遭殃,自己多操心就是了。
胡未名生出滿腔惆悵,帶著哭腔,高唱道:“‘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后名。可憐白發(fā)。’”身影蕭索,略微整頓下,開赴開赴開封城池。你道胡未名為何,要高唱辛棄疾詩詞,只因為這詞,單道雄豪杰,疆場馳騁,為君王分憂國是,戊守邊疆,就是容顏盡毀,兩鬢斑白,亦是在所不辭。疆場裹尸,乃是最終歸宿,亦也毫不怨恨。由此現(xiàn)見,胡未名已下死志,堅守城池,就算不敵,也要疆場裹尸,戰(zhàn)到最后一兵一卒。
戰(zhàn)騎剽悍,四蹄拋地,低聲悶吼,箐尾瀟灑,根根如戟,昂首挺胸,嘶叫長鳴,風神俊雅根骨。地上塵土,陣陣彌漫。那馬上將軍雙眼如慧,仰望城樓,雙鬢青澀,卻是一個雙十少年,長纓紅槍,八尺來長,在烈日陽光下,閃著灼灼金光,顯是純金所鑄,重達九十斤,昔日關云長,所握青龍偃月刀,也只不過八十八斤重而已,多少英雄,也只得關云長,佩刀最沉,卻比之馬上之人,長槍略微遜色。馬上將軍,年紀不大,卻已深經百戰(zhàn),雖有幾分稚嫩,滿臉風霜,朔風雕琢,已是百戰(zhàn)之才,戰(zhàn)功赫赫,備得金主,依賴股肱。一臉剛毅,對此城,勢在必得。
城樓高出,人頭攢動,低低議論,嘈雜鵲起,有人低聲,道:“來了,又是他。”剛來守軍,不知道城下將軍,是何人,問道:“他誰,竟敢孤身一人,上前搦戰(zhàn),不怕被射成刺猬么?”
“哼,‘瓦罐不離井口破,戰(zhàn)將難免陣上亡。’也是他自己的宿命!”夏匡扶,沒好氣道:“你們愣著做什么,還給我開弓放箭,難道反了不成!”夏匡扶誰人不識,見副將下令,有趨炎者,二話不說,將弓箭拉滿,形如滿月,箭矢光芒霜寒,青凜凜一現(xiàn),“嗖”的一聲,翎毛撕裂空氣,朝著城下將軍射去,眨眼之間,便里那人不遠,想要跳開,已然不及,可天空中,密密麻麻,如同汗天驟雨,滿天都是。城樓上,一陣吶喊,鼓噪不斷,心里莫名興奮,大宋常年被番邦欺壓,今日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一番,殺死敵軍大將。馬上將軍,聽到風聲勁急,眉頭一皺,嘴角弧線分明,手中長纓,左揮右撥,韁繩微微一緊,那駿馬迎著箭雨,不退反近,盡數(shù)將箭矢讓開。馬上將軍周遭,火花四濺,近身箭矢,全被掃落在地,金盔輝甲,絲毫無損。那將軍瞧也沒瞧一眼,長纓一舉,身后數(shù)萬金兵,齊聲吶喊,戰(zhàn)鼓高亢,咚咚鏗鏘。城樓守軍,正自吃驚不已,幾萬金兵,手持強弓,朝著城樓高空,萬箭齊射,并不是宋軍,零散雜亂,一排箭矢,幾乎遮天蔽日,艷陽高照,為之一黯。宋人登時傻了眼,夏匡扶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城樓上,兩條大腿,不住戰(zhàn)栗,趕緊連滾帶爬,尋到一處較為隱蔽之處,躲了起來,嘴里稀里嘩啦,念著佛祖菩薩,真是好笑,“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金人哪里管他,是否佛祖保佑,菩薩眷顧,強弓硬矢,照樣飛濺過來。
“誰讓你們進攻?”一聲怒吼,青筋鼓脹,胡須搖擺,雙眼通紅,似要將下令進攻之人,吞噬下去。士卒發(fā)起火來,那是不會分青紅皂白,直接就會將違抗軍令者斬首,所謂“軍令如山倒”,泰山崩于前,任是誰也沒法子。眾士卒見將軍發(fā)威,有人嘀咕道:“夏將軍下的令!”說完趕緊低著頭,連瞧一眼將軍的勇氣也沒。將軍瞪了那人一眼,手一揮,喝道:“拉到城門斬首!”將軍轉過身來,看了眼,馬上之人正搭弓引箭,“嗤”一聲響,那箭矢來的好快,沒入城垛,只留下一個箭空。那箭矢,已然射入城垛,從箭矢空洞中,噴出一道血箭,顯然有人中箭。將軍吃驚十分,臉色淡然,對城下喝道:“閣下,可是宗浩將軍?”那人一掌揮出,將地上七零八落的箭矢,盡數(shù)掃倒,上前一步,道:“正是小可,胡將軍,可有見教?”胡未名正要回答,一名軍士,連滾帶爬,口里不斷呼喊:“不得了了,夏將軍死了。”胡未名心里升起一股厭惡,呵斥道:“鬼叫什么,就是他不戰(zhàn)死,本將軍也要將他斬首,一群烏合之眾,難成氣候,都給我滾回去吧!”胡未名面上,雖然鎮(zhèn)定,心里卻連轉七八個彎:“這是人能做到嗎?城垛如此之厚,一尺有余,卻被宗浩一箭貫穿,還射死了夏匡扶!”
胡未名不禁將雙眼移向一邊,最后落在以為少年身上,滿臉不信,可那少年,點點頭,并不否認,宗浩射穿城垛之事。
胡未名果斷異常,喝令道:“堅守城門,沒我軍令,誰也不準出城!違令者,斬!”
胡未名退下城樓,走到僻靜之處,道:“昭兒,現(xiàn)在可到了關鍵時候,你有什么注意,盡管說來!”那被叫昭兒的人,道:“金兵勢大,亦且常年處心積慮,想要一舉吞并我大宋,這么多年來,厲兵秣馬,韜光養(yǎng)晦,可我們皇帝,只是天天抱著愛姬,喝著美酒、、、、、、”胡未名喝道:“夠了,身為臣子,就是皇帝,再有什么不是,也不許說三道四!有什么注意,盡管說來。”昭兒連聲道:“是!”續(xù)道:“兵法云:擒賊先擒王。只要我們能將宗浩請走,那么、、、、、、”胡未名沉思片刻,道:“你是說,要繞道北進,直到黃龍么?”胡未名心里激動,話說的十分急切。昭兒點點頭,道:“這么做,是很大危險,可眼下,是在別無他法,想要保住大宋江山,非得行刺金主!只要他們陣腳一亂,就是我們進攻最佳時機。如今,金主必定傾巢而出,滿以為,可以將大宋吞食,可咱們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趁他將兵力集中攻城,卻意想不到,直搗龍庭!”胡未名卻堅持,道:“昭兒,你可要知道,咱們宋人里,多的是英雄好漢,可眼下岌岌可危,哪有時間,去攻打龍庭,你瞧那些京畿禁軍,全是一群烏合之眾,難委大任。還有那群武林人士,雖然熱心,可沒一個武功出眾,只是單打獨斗,略微強些!”胡未名說著,頭一搖,感到無力可助,到了窮途末路之際。昭兒輕笑道:“胡伯父,你難道忘了我么?”胡未名如被雷殛,五魁轟鳴,指著昭兒,道:“臭小子,你給我老老實實,縱然你能引開宗浩,也沒人,能去刺殺金主!你那樣做,沒用!”胡未名虎目噙滿淚水,將雙瞳濃濃包裹。昭兒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死則死矣,但是要對得起列祖列宗,他們死得其所,能為國而死,我怎么不可以!”昭兒說到父親,心里隱隱一痛。
胡未名雙眼,再也包不住淚水,滾落下來,抱著昭兒,道:“秦老弟,就你一個兒子,他的血海深仇,還要去抱呢?你怎么能、、、、、、”胡未名見昭兒依然決定,知道他再難改變什么,也只得乞求上蒼,庇佑秦家唯一獨子。昭兒在胡未名耳邊低語幾句,胡未名連連點頭,如此這般。昭兒正容道:“胡伯父,要是我死在疆場,你就將我葬在泉林,我喜歡有山有水的地方!”昭兒說完,兀自去準備去了。
胡未名瞧著昭兒離開的背影,想到秦宗,心如刀割,仰天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