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酈縣？！真的……真的嗎！”齊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六年，六年了啊。這六年苦修，齊銘付出了多少汗水。一天睡眠從未超過三個時辰，從未有一天的懈怠。每天操練、每天打拳，一直以來承受著遠超同齡人的壓力，為的就是這建功立業的一天啊。

齊銘的想法很單純：離開酈縣，就是他為了夢想邁出的第一步。至于將來要面對什么，他不在乎，因為他有必勝的自信！

“士兵！”文秀突然神色一正，瞬間變成了一位嚴厲的教官，“立正！”

“啪”六年的軍訓也使得齊銘能夠在第一時間對號令做出反應。用齊銘自己的話來就是就是：一個有良好軍事素養的小流氓。

“從今天起，你就不是蛆蟲垃圾了。我很高興告訴你，只要再完成一項任務，你就可以正式晉升為菜鳥！小子，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現在滾回家去跟你那沒出息的老爸混一輩子；第二，從此踏上地獄之路，跟隨我想絕望發起挑戰?！蔽男闳缤じ呐泄僖话愠R銘伸出了一只右手，宣兆著仲裁時刻的來臨，“生存，還是毀滅？”又或者該問，哪一條路是生存，哪一條路是毀滅？

對此，齊銘從來沒有過任何懷疑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我要生存！”齊銘的小手啪地抓住了文秀伸向自己的手掌。在酈縣城里一處不為人知，知道的人都被打昏的某個角落里，大流氓與小流氓向命運發起了挑戰。

地獄之路又怎樣？有路便一定可以通行?？偸菦]有路，也要開辟出一條路來。挑戰絕望，沒有任何生命從一開始便會絕望。所謂絕望，只是身為弱者放棄希望的借口罷了。

現在齊銘的軍事素養絲毫不亞于那些受過良好訓練的精銳士兵。唯一的差別，就只有身高了。正規軍平均身高是一尺八（中國古代的計量單位太復雜，所以這里所用的尺是借用公尺單位，即一尺等于一米等于十寸等于一百公分），而齊銘由于長期睡眠不足，相比同齡人也不算高，只有一尺二的身高。

在這個時代，大多數地方是沒有“少年”這種稱謂的，在人們眼中只有“孩子”和“成人”。因為少年意味著有一定能力卻遠遠不夠。在這個時代，孩子與少年無異。整個龍戰之野都是如此。所以對于從小生長在龍戰之野的齊銘來說，文秀的“下一項任務”也將是他成為大人的契機。

月氏帝國滅亡至今的一段時間，被史官們稱為軍閥時代。因為除了蜀山派、靈獸盟和潮汐王國之外，所有的人類領地都是由月氏帝國龐大軍政體系崩潰后的殘余官員統治著。像鎮口縣，領主齊敬塘就曾任月氏河南郡巡撫。在這些領地中最勢大的就是前月氏帝國的軍官們。經歷十年混戰，軍系領主底盤更大、實力更強。甚至于催生出了洛陽城蕭盟這樣能夠與三大城（萬化、劍仙、浪濤三城）抗衡的軍閥勢力。好戰的鎮南王蕭繹年事已高，為了繼承人著想正不斷地挑撥四大勢力間的關系。

雖說現在相比二十年前要穩定得多，但并不是說戰爭就完全消失了。靈獸盟與蕭盟的局部沖突不斷升級，使得龍戰之野東北部越來越不安定，這一點連酈縣的百姓都可以感受到。

“從現在開始，終止所有訓練，我們出發。”

“是，長官。”沒有猶豫，沒有疑問。這三個字是士兵給長官唯一的回答。沒有和村里人告別，齊銘只是給去采藥的老不死留了張字條，他們便上路了。

酈縣向東兩百里，就是萬化城領地的邊界。一旦越過這條邊界，那么之前所熟悉的法律和規則就都不再適用。因為這里是無主之地，這里不講道義不講理法，只比誰的拳頭硬。所有的東西都是用實力來換取的。靈獸盟與蕭盟的摩擦又使得這片區域更加混亂、荒蕪。

任何一種能夠讓人類生存下去的東西，在這兒都只有一個名字，一個讓這里的居民們瘋狂的名字：物資。藥材、布料、食物、武器和馬匹，所有這些東西的價值在這片土地上都會翻倍增長。交易這些物資的場所，外人稱之為黑市，本地人則叫它易市。

黑水寨就是一個易市。只要有錢，在這里可以買到任何你需要的東西。同時，黑水寨也是方圓百里內唯一一個談得上有規矩的地方。

熊巴子是這個寨子的組織者，通俗的叫法就是“老大”。為了維持自己的統治地位，熊巴子花了很多錢組建了一支一百人左右的護衛隊。這支護衛隊不同于土匪混混，而是能殺能打、受過訓練的獸人戰士。幾年來，這支護衛隊為熊巴子鏟除了無數障礙。熊巴子非常信任這支護衛隊的能力。

但是這支護衛隊馬上將要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既然你選擇了要成為人王，那就趁早跟和平的生活說再見吧。強者之路師從混沌中開辟出來的?！蔽男憧兄鴦倧哪硞€攤位“順”來的干糧，一本正經地向齊銘介紹所謂的“強者之路”。自從六年前齊銘向文秀宣布自己的目標以來，文秀對于這種想法一直是不置可否的態度。今天是他首次公開表示支持?！案偁幨菤埧岬模瑑瀯倭犹姆▌t是永遠不會褪色的主旋律。你要再不違背自己原則的情況下用盡一切手段擴大自己的優勢，增強自己的實力?！?

“士兵，解釋一下，什么是實力？”

“是，長官！所謂的實力就是對運氣、武力和物資的綜合運用能力！”這個問題齊銘已經不是第一次回答了。如果達到人王的層次，那么絕對的力量就是實力的代名詞。但是在此之前，齊銘所說的每一項都是不可或缺的。

就在剛才，文秀才給齊銘上了生動的一課：如何獲得更強大的實力。除了拳腳功夫外，也可以用各種物資來武裝自己。物資交易的過程，就是擴大優勢增強實力的機會。舉個簡單的例子：討價還價。

將現有物資的價值最大化除了鼓吹自己的物資外，還可以在交易時刻做點小手腳。向文秀剛才展示的高超偷盜手段，估計江湖中的賊門也不過如此了。僅僅只是眨眼功夫，文秀就漂亮地將一個老板懷里的銀子收入自己的腰包。

“現在，我來讓你體會一下‘體格’與‘物資’如何協調。”啃完干糧，文秀似笑非笑地看著齊銘。這個表情通常意味著，某人要倒霉了。

“拿著。”文秀把一袋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白米丟給齊銘，后者下意識的抱住了。齊銘掂量了一下，發覺分量還不輕，二十來斤的樣子。“弄丟了今晚沒飯吃?！?

“士兵，快跑！”看齊銘抱穩了，文秀立馬用平時操練的語氣下達命令。對于命令，齊銘的身體率先做出了反應——跑！

但是接下來文秀的話讓齊銘差點哭出來。剛跑了幾步，文秀那種氣十足的聲音便傳入了周圍每個人的耳朵：“抓住那個小子！他是偷米賊！”

二十斤大米，在酈縣也就幾錢銀子。即使是在易市，這些大米也不過一兩銀子的事。但是開易市最重視的是什么？規矩呀。規矩雖然不多，但是在這里就是鐵律。偷盜是堅決不允許的。對于違反規矩的小賊，必須加以最嚴厲的懲戒。

立刻便有兩三個護衛向齊銘投來了絕對算不上友善的目光。而且文秀的表情明顯是在說：“逃命吧，我是絕對不會幫你的。”

齊銘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一直讓他玩命的跑去上學——絕對是為了今天做準備！

“嗚噢噢噢噢！”再一次挑戰速度的極限。面對越來越多護衛的圍追堵截，齊銘將自己身體的潛力全部發揮了出來。

“地形，利用地形。”齊銘隱約聽到文秀的無責任發言。他一邊靈巧的閃避護衛們，時不時掀翻一兩個攤子給追兵制造麻煩，一邊在心里盤算過兩天文秀的葬禮該怎么安排。

這場鬧劇沒有持續多久。不論齊銘體格多么健壯，他只不過十二歲。手短腿短還背著二十斤大米，沒過多久他就落入了法網之中。而那些被掀了攤子的倒霉蛋的怒火，將籍由拳腳來發泄。這也是黑水寨一向的處理方式。

在肉體承受猛烈攻擊的時候，齊銘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起文秀臭揍自己時常用的借口：“抗打擊能力是優秀體格的最好體現?！?

這是在報復么？上次挨揍是文秀發現了酒壺里的螞蟥是齊銘的作品，那么這次呢？因為昨天偷吃他的午飯？不可能，那個全賴在土撥鼠頭上了。都這個時候了，齊銘仍在胡思亂想。

大概挨了三十幾記拳頭和四十幾下腿踢后，齊銘只覺得身子一輕，好像被什么人給提了起來，挨揍的感覺也沒有了。實際上，他現在幾乎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當齊銘的意識完全恢復時，發現身上的傷痛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全身上下纏滿了結了血痂的繃帶，還有一股濃烈的怪味兒。這種味道讓齊銘想到了老不死，是草藥的味道，其中就有齊銘非常熟悉的三七。

我還活著啊……

“呦，醒了?！饼R銘的脖子還在隱隱作痛不方便轉頭，所以他只能根據聲音來辨別混蛋文秀的方位然后準備……

“啊靠，不許吐口水！”文秀夸張地大叫道。這是齊銘練就的絕技，就算不用轉動腦袋也可以朝各個方向噴出高壓口水。文秀只能繞道齊銘腳邊，坐了下來，很無恥地感慨著“哎呀，不愧是繼承了真龍血脈的人，明明斷了好幾根骨頭，這才一天兩夜，就好的差不多了。”

“我圈圈你個叉叉！混蛋，你等著，等本少爺能動你就屎定了！”這個角度，搞不好口水會噴到自己身上，所以齊銘放棄了口水攻擊開始惡言相向。

“嘖嘖，到底是你老媽的兒子，昨兒個還半死不活，今兒就已經激情四射了”文秀一邊說著，一邊又撿起一根樹枝，漫不經心地點戳著齊銘身上的繃帶。

反抗無效，齊銘干脆認命了。反正打也打不過，比?；ㄕ小@個不良中年人活了幾十年，整人的法子一筐筐的，玩人跟玩孫子一樣，想怎么折騰怎么折騰，還不擔心人家時候報復。

“你還是再睡一會兒吧，明天這個時候你的傷也就差不多了?！蔽男憧粗R銘對自己的小動作沒什么反應，便索然無味地丟了樹枝。畢竟就算是調戲，也要吱兩聲才有意思啊。

“喂?！?

“嗯？”

“你不是說，讓我去完成‘第一個任務’么？”

“啊，沒錯。”不知道什么時候，文秀掏出酒壺來不緊不慢地自酌起來。

“那個任務究竟是什么？不會只是挨頓暴打這么簡單吧？”以齊銘對文秀的了解，那個任務肯定不會“才這種程度而已”。

“嘿嘿，這個任務，就是‘成為真正的男子漢’。我給你三年時間?，F在你差不多十二歲，等你十五歲生日時，你要變成一個能讓我滿意的男子漢。在這期間我不會管你太多，你得自己拿主意。然后，咱們就一起去踢爆陸西風的屁股?！蔽男銍娏艘豢诰圃隗艋鹕希瑯泛呛堑乜粗腿簧v起來的火焰。齊銘突然想起來六年前的那個冬天，隕石鎮上陸西風留下的話。

“那個家伙說的是十年吧，在我十六歲之前?！饼R銘冷哼了一聲，“聽你的話，好像打算讓我一個人闖江湖？”

“時間緊迫，小子。我會再訓練你一段時間，然后就把你送到新的試練場去?！蔽男隳樕蠏熘鵁o辜的微笑，用足以拍死一條狗的力量在齊銘纏著繃帶的胸口敲了一下，“第一次，讓你稍微輕松一點，可別松懈過頭啊?！?

“??！”齊銘覺得自己剛剛接上的肋骨又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