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么？”全能堅毅的目光平視著前方的路，任憑馬背顛簸，他的上半身始終挺得筆直。

“嗯，爺爺已經到對岸了?！鼻屐`緊緊靠在全能那并不算厚實的胸膛，伸手撫著自己北風吹亂的長發。

“之后，你打算怎么辦？我可以送你去祖龍城。至少那里是安全的?！边@會兒全能是真心希望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兒能夠幸福。這種感覺是他前所未有的。近一段時間，對他這個才十四歲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過殘酷了。戰爭的催熟已經令他的心變得畸形，甚至于凌回戰死時，他的內心沒有任何波動。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全能已經習慣了，習慣在死亡的陰影中漫步了直到這個同樣漠視死亡的小女孩出現，像春天的風一樣吹進了他的心里。

全能隱隱覺得，雖然兩個人表面上相同，但是他們的內心卻大相徑庭。這個女孩是因為爺爺不在了，靈兒也知道爺爺不在了，如果她哭，也不會有人安慰她了，她就只能一直哭下去。所以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哭。全能呢？就像習慣睡覺一樣習慣了死亡。他已經忘記了痛苦，忘記了情感。他重視同伴是事實。在同伴還活著的時候，他愿意為之付出一切。一旦同伴逝去，他也會理所當然的接受。

因為不止一次有人告訴他：在戰場上，是不需要感情的。

就一個人類而言，這種狀態已經相當危險了。特別是修者，如果不及時脫離這種麻木，那么全能就會徹底迷失。別說實力增長了，說不定一身功力因此全廢。當然也有些修者不會受此影響，比如魂修和魔修。但全能選擇的是真武之道。

而清靈身上似乎存在著某種東西吸引他，而且全能感覺，和輕靈在意的時候非常舒服。好像兩個人的靈魂有一種共鳴。

“我想和你在一起?！甭牭饺艿脑?，清靈轉過頭來，很認真地凝視著全能的雙眼，“請教我，揮舞兵器的方法吧。”

在捕捉到了全能眼中閃過的一絲異樣情感之后，清靈很認真地說道。像是在訴說一生的誓言，像是在闡述生命的意義。

忘憂河東岸，五百死士從上游繞了近百里路騎馬夜渡，奔襲怨靈大本營。全能等五人也在其中。原本身為偵察小隊，第七小隊是不用參加夜襲的，是全能自作主張報了名，當然了，自隊長以下沒有一個人反對。

“蕭盟軍隊里沒有軟腳蝦！”盡管曾經分屬兩個敵對陣營，此刻四名第七小隊成員卻毫不猶豫地選擇追隨全能?！傲桕犻L慷慨赴死，吾等豈能茍活？”

于是他們出發了，只留下少數士兵在西岸假陣地做幌子，獨立團大部隊則是退入了勿忘走廊。全能用了一些小手段，讓清靈睡在了獨立團的軍營中。

奇襲很成功，怨靈們毫無防備地在東岸的空地上休整（它們雖然不用吃喝拉撒，但是休息還是必要的，因為怨靈的陰冥之力會在活動中不斷消耗）五百鐵騎兇殘地橫穿怨靈陣地，瘋狂地碾壓一切會移動的東西。全能騎著戰馬，沿著河岸拼殺，砍丟了不知多少把戰刀，砸破了無數面盾牌。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眼前的怨靈越來越多……像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一樣，開始的時候全能會試圖將戰友落馬的身影銘記在心，但很快他就后悔了。那血淋淋的一幕幕像無盡的夢魘，怎么也無法甩掉。戰友逝去的畫面甚至覆蓋了眼前海水般涌來了怨靈……

戰馬被分尸，金木水之力也已經耗盡，面對無邊無際的怨靈，全能毅然拋開血染的盔甲瘋狂撲殺。龍氣，強大無匹的能量以全能的肉身為載體盡情宣泄。這早已絕跡的力量在廝殺中展現出了恐怖的破壞力，每一次揮舞手中兵刃都能粉碎好幾只怨靈。但是每次擊潰的結果就是更多的怨靈從更加刁鉆的角度反擊。

為了保持清醒，全能只能一次次麻痹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加冷血、冷漠、麻木……不僅僅是精神，再一次次地負傷中，全能的痛覺也失去了感應。在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忘憂河畔那個小女孩的身影卻越發清晰。好像她在引導著全能的靈魂……“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啊”

全能感到自己被某種液體包裹住了，是河水么？冰冷刺骨的水流沖刷掉他身上血腥的同時，也帶走了他的體溫。

好冷……好冷啊……

“冷！”全能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眼前是微亮的晨光透過帳篷打進來，被褥不知何時被踢到了地上……

全能自嘲地笑了笑，左手拾起被子：晨練之前，還能再睡一會兒。

忘憂河一戰已經過去兩年了。當時全能脫力后墜入了忘憂河逃得一命，幸虧清靈醒來后溜出軍營沿著忘憂河找了一天一夜才發現了重傷昏迷的全能。

那一戰，獨立團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之后他被聯軍收編，加入新的建制，重新投入對怨靈的戰斗。盡管絕望谷一戰聯軍慘敗，甚至于總指揮夏擎風元帥引咎自盡，但是人類的戰斗意志沒有因此減退。怨靈大軍壓境，聯軍士氣依然，他們戰斗得更加頑強了。

寧清靈也加入了聯軍，并且作為全能的護衛……不，現在應該叫他齊銘將軍，他已經不再用以前的綽號了。經過兩年的戰斗，齊銘憑借出色的戰斗天賦和強大的實力贏得了“英雄”的稱號。

一切以任務為重，戰斗風格硬朗，廝殺時毫不留情，簡直是每一位指揮官心目中最優秀的軍人。也難怪他能大放異彩，自勿忘走廊一役后，齊銘的潛意識就已經當自己是一個死人了。雖然他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事實上他的內心已經被黑暗蒙蔽。如果不是有清靈照顧，那他早就變得和行尸走肉無異了。現在，至少他還沒放棄生，雖然他已經離死不遠了。因此，不到十五歲的齊銘也成為了七十六獨立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團長，因為其麾下是騎兵團而封號驍騎將軍。

雖然表面上齊銘是威武強大的“英雄”齊銘，但事實上，士兵們更愿意稱之為“幽靈將軍”。要說原因，當然是和他斬殺了太多敵人有一定關系，更主要的是，在士兵們的眼中，齊銘就是一個幽靈。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齊銘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活人。任何時候，他都做好了陣亡的準備。他像幽靈一樣冰冷，幾乎沒有任何感情。到不知說齊銘平時表現冰冷，而是他即使是在說笑，旁人也根本感覺不到他身上的人氣。

執行任務的時候，他幾乎都是置死地而后生。一切以任務為重，甚至于到了漠視士兵生命的地步。

寧清靈和齊銘一樣，都具備遠超常人的戰斗天賦，而且相當勇敢。在齊銘的教導下，她的實力在團長護衛隊中僅次于隊長。

值得一提的是，齊銘找到了以往咆齒小隊的老戰友，夕彥長官，現在依然是他的直屬上司——七十六獨立師師長。還有瞎子，現在是齊銘的護衛隊長。他還見到了剛被族，肉、貘族的精靈鼠還有胖子狼人，狗。至于其他人，都已經沒了消息。

雖然少了很多人，但是今天能夠時不時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真的很幸福。也只有和這些老戰友在一起的時候，齊銘身上才會出現一些人氣。

“為了逝去的人，干杯?！泵看味际窍╅L官用這句話作為祝酒詞宣布宴席開始。雖說戰爭期間擺宴很不厚道，但誰也不能剝奪這些軍功卓著的人享受這段不知哪天就會被打斷的美好時光。

好在目前軍隊沒什么大的調動，大家三天兩頭就能碰一回頭。

齊銘所屬的騎兵團任務不多，偶爾發生的戰斗憑借他的本領都能輕松應對。似乎這一段時間怨靈不打算發起大規模進攻，一下子變得低調了很多。所以齊銘如今的生活也沒什么壓力。這還要感謝文秀大人，幾個月前文秀強行通過了一份計劃，聯軍發動了幾次大規模反撲和奇襲使得怨靈軍元氣大傷。

當然了，聯軍付出的代價也很大。齊銘就差點因此而喪命。不過他很幸運，至少小命保住了。同時，他失去了一個他曾視為生命的東西。

“別開玩笑了，上頭早就有命令，使命是無論如何都要完成的，怎么可能因為這種小嘍啰就退縮?。俊睅еv不堪的手下，齊銘來到了怨靈后方的補給營地。在這里，怨靈們用死尸制造新的士兵并補充陰冥之力。

周圍的怨靈已經發現了他們，偷襲是不可能了，根據以往的經驗，他們這些疲勞之師根本沒有能力獨自摧毀這個補給站。

“長官，損失太大了……弟兄們耗不起??！”一旁的副官雷厲劇烈地喘息著。確實，騎兵團的傷亡雖然不多，但是體能消耗實在是太大了，而且馬力也很成問題。如果強攻的話，那傷亡就太大了。

“命令是：將這里摧毀！怕死就別當兵了！樂師，讓你的人準備好，團長護衛隊作為先鋒，都跟我沖！”齊銘才不管這些，只要有一點可能他就不會放棄。兩年了，他的實力也今非昔比，單挑的話勉強達到了修者的實力。因此他更加自信，更加肆無忌憚。

雷厲也清楚這個長官的性子，幽靈將軍的名頭可不是叫著玩兒的。他一旦認真起來誰也阻止不了他?！皞髁睢瓫_鋒陣型！”

“沖鋒！”將士們剛剛就位，齊銘便一馬當先駕著騎槍沖向了補給站。

親衛隊緊隨其后，而大部隊則呈楔形陣，以親衛隊為刀尖狠狠地扎進了怨靈的陣地。獲得最佳沖擊速度的騎兵是不可阻擋的，即便怨靈的數量是他們的三倍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