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靈竟然在抓俘虜？”凌回的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隨即，這份懷疑變成凝重。“走吧哥們兒，必須馬上向軍部匯報。”

全能跟著117偵查小隊來到了第十六軍團的中軍情報處。在作出一系列問答、匯報之后，全能被臨時編入偵查三營117小隊。由于他之前就是從事偵查工作而且隸屬精英部隊，所以他被任命為117小隊副隊長兼任軍紀監(jiān)督。

凌回和117的隊員們意外地很友善，對于這個新任的副隊長，他們欣然接受——只不過是在全能輕而易舉地將所有隊員空手放倒之后。

相對于一個人亂跑，上萬人在一起要安全多了，至少全能是這么想的。然而事情并不是這樣發(fā)展的。在近幾日的偵察活動中，第七小隊發(fā)現(xiàn)他們所在的十六軍已經(jīng)被一支相當規(guī)模的怨靈盯上了。

這支怨靈的數(shù)量在900左右，都是機動性優(yōu)越的火怨鐵蹄.這種規(guī)模的偵查團在人類的軍團建制中都會配有一兩個，但是這種偵察團都是用于戰(zhàn)略偵查的。而向來都是猛打猛沖的怨靈才不管什么建制呢，最多就是一些簡單的戰(zhàn)術層面的指揮罷了，現(xiàn)在蹦出這么一堆偵查團實在不是什么好兆頭。

被怨靈們咬上，這說明怨靈的大部隊隨時可以找到十六軍。不把這個眼中釘解決，整個軍團都有危險。但是每次派遣強大的騎兵前去剿滅那些怨靈都退而不戰(zhàn)，騎兵一走他們又跟了上來。

為今之計只有犧牲一個團負責壓制這支怨靈偵查團直到十六軍完全脫離。然后這個團將獨自行動前往匯合點。當然了，這個團即便沒有全軍覆沒至少也要損失八成以上士兵。

基本上，這個團注定都是烈士了。

“我圈圈你個叉叉！”聽完命令，齊銘當場便開始罵娘了，“賊老天你玩兒我！剛脫虎口又入狼穴啊！”

一般的團肯定攔不住900個火怨鐵蹄，只有精銳中的精銳才能勝任，這些士兵將從各團被抽取。很不幸，全能所在的三營被選入。新編二十一獨立團，就是這支烈士小隊的名字。雖然才相識不久，但是對于這位整天罵罵咧咧的軍紀監(jiān)督，第七小隊的隊員們都習以為常了。什么時候這個年輕的長官不爆粗口才叫奇怪呢。

當著傳令官的面，全能開始用龍戰(zhàn)之野的方言問候軍團高層的母系親屬，順便表示對怨靈們身上某朵菊花有畸形的渴望。

一直以來，粗口都是勇者軍團的傳統(tǒng)。不會罵人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以“文秀原則”為最高模范的全能十分熱衷將此傳統(tǒng)發(fā)揚光大。

為此，來到十六軍團的這幾天全能可沒少吃處分。

“算了全能。既然是上頭的命令，就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凌回的臉色也不好看。畢竟，這個任務與送死無異，撂誰頭上都不會樂意。但是“送死”也不能明說出來，全能也是知道輕重的人，哼了一聲之后便自顧自啃腌肉去了。

“都準備一下把，大伙抓緊時間休息。兩刻鐘后我們出發(fā)。”凌回對圍在周圍的士兵揮了揮手，然后就拎著酒壺蹲在了全能身邊。

“干嘛？沒吃飽的話別問我要啊，我還不夠吃呢。”全能不耐煩的白了凌回一眼。

凌回仰頭關了一大口酒，卻沒有接全能的話，一直到全能露出“你再不說就永遠都不要說話了”的表情后，凌回才從胸口內(nèi)甲的衣兜里摸出一枚銀色菱形軍功章。看到這一幕，全能下意識皺了皺眉頭，因為那個口袋里，通常裝著士兵們最寶貴的東西。

凌回臉色微紅，像是看著最珍貴的寶物似的摩挲著這枚陳舊的軍功章，在他年輕的臉上混合著陷入回憶的痛苦和依戀，還有一絲不舍。

全能就在一旁斜眼看著，沒有打斷陷入回憶的凌回。此刻，這個壞脾氣軍紀監(jiān)督出奇地有耐心。

“凌堅。請把這枚軍功章交給一個叫凌堅的人。”凌回突然把軍功章丟給了全能。“他是我的哥哥，雙胞胎。見到的話，你一定能夠認出來。”

“你這算是，什么啊？”

“你一定能活下去的。而我就不一定了……從當兵的那天開始，我就有了殉職地覺悟。但是有一件事情不能完成的話，我可是會死不瞑目的。”凌回的視線轉向蔚藍的天空，這種傷感的表情出現(xiàn)在一個大老爺們兒臉上著實罕見。“記得告訴他，‘爹原諒他了’……”

“開什么玩笑。這種事情要說自己去說，本少爺這忙，哪有功夫去做這種事情。”全能把玩著軍功章，嘴上雖然在拒絕，但是并沒有把東西還回去。

“我知道，咱么認識的時間步長，拜托你這種事情很奇怪。但是要說誰最有可能在這個任務中活下來，也只有你了。”

“對我這么有信心啊？是不是覺得本少爺神功蓋世？”全能臉皮厚起來時頗有文秀的風采。

“嘿嘿……”凌回訕笑兩聲說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你從樹叢中鉆出來。那時候你熱切的眼神，充滿了對生存的渴望。那個時候我就被你求生的意志所震撼。一個人，無論武功過么高強，如果他自己失去了生存的意志，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生存的意志啊……”全能有些尷尬的撇了撇嘴，“這東西是個人都有吧。”

“不一樣，你的意志是能夠在絕望中也沒有絲毫動搖的。大多數(shù)人渴望生存，但是在面臨絕境的時候他們的內(nèi)心都以絕望。但是你沒有，哪怕是直面死亡的時候，你也深信自己能夠活下去。”凌回說著干脆就在地上躺了下來，“不介意我再羅嗦幾句吧？”

“我已經(jīng)聽你羅嗦很久了。”

“呵呵，我家住在洛陽城，時代入朝為官……從月氏時代就是如此。我們家有三個孩子：我和哥哥，還有一個比我小五歲的妹妹……跟你應該差不多大。雖說是雙胞胎，但是無論哪方面，哥哥都比我強很多。

”“我覺得你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你的哥哥比你還厲害？”全能打斷了凌云的回憶。

“都是他教我的，你覺得呢？”

“了解……”

“所以，爹最喜歡的還是哥哥。最寵溺的則是妹妹，我這個老二在家里到?jīng)]有什么存在感，因為無論自己多優(yōu)秀，都被哥哥的光芒掩蓋……啊，哥哥真是一種討人厭的動物啊。大約三年前，哥和我爹吵了一架。因為哥哥想去當兵，但是爹非要他考功名……最后哥還是瞞著我爹去當兵了，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家。直到有一天，他拿著這枚軍功章回來了。他本來是想一次打動爹讓他認同的。可是……我爹當時簡直氣瘋了。他把軍功章狠狠地摔倒了地上，還跟我哥說，如果再敢踏出家門一步，就永遠別再回來。”

“你老爹很傳統(tǒng)。”

“令人遺憾的故事，對吧？”

“還行吧，反正所有的爹都有這么一個特性——非常令兒子討厭。”

“看樣子你有個很不愉快的童年呢。”

“……”

“我爹臨終前，把我叫到身邊……把這個我以為他已經(jīng)扔掉的軍功章給了我，什么都沒說然后就去死了。老頭子就是這樣，嘴硬，到死都不肯認錯，像小孩子一樣……”

“我們家那個倒是還活著，不過也和死了差不多了。”齊銘頭枕著雙臂，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仰望著天空，“不過我六歲就離開家了，老頭子什么樣也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老媽死后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嗯，瘋狂的迷戀金錢和權利。本來就不怎么關心兒子的他更不會在意我了。啊，那家伙可能對哥哥還是有點感情的，不過哥哥也死了，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什么吸引他的東西了吧。”

“看來咱們兩個的倒是有不少共同語言。”

“對了，你的妹妹呢？”

“生病，一個月前死了。”

“我很抱歉……”

“沒關系，反正我和妹妹的關系也不大好。而且……生在這個時代，無論是誰，都已經(jīng)習慣了生離死別。”

“我還沒有……兄弟們死的時候我很難過。”

“看不出來啊。”

“因為，”全能拍了拍肩膀，“這里抗著的東西不允許我流露。”

“軍銜么？”

“不，是一種……更具象征性的東西，抽象出來的。”

“很深奧的詞匯，我可理解不了。”

“那就別想了。”

“嗯……”

“……”

“獨立團，集合！”嘹亮的號角演奏起激揚的旋律。沒有任何猶豫，士兵們一個個站起來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這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號召，背負軍人之名的男人們便默默地出發(fā)了。即便明知前路通向幽冥，他們也不會回頭。

因為是命令。

因為是命運。

“擔負起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是英雄的勇者軍團戰(zhàn)士！”悄悄地，全能哼起了勇者軍團的軍歌。

“弟兄們，情況大家都清楚，我也就不多解釋了。”隊列最前頭，名為賈林的將軍拔出了佩劍，“不要妄想著幸存，放棄一切不切實際的希望。我們踏上地是一條不歸路，絕對沒有后退哪怕是一部的余地！

“我們是光榮的戰(zhàn)士。在入伍的第一天便發(fā)誓為了勝利奉獻一切，從那一天起，我們的肩膀上就扛起了誓死也要完成的使命。這是我們的責任，這是我們的命運。因為我們是光榮的九州男兒！因為我們必須為身后的鄉(xiāng)親父老負責！弟兄們……就當自己是死人吧。都聽好了，你們每個人，至少都要干掉五個怨靈才可以去死，都聽明白沒有！？”

“屬下明白！”一千多名精英戰(zhàn)士的回答毫不含糊。

賈林如劍一般的目光掃視著自己驕傲的部隊，這些優(yōu)秀的軍人，也回以同樣的目光答復長官。

“祝，武運隆昌！”

“祝，武運隆昌！”肩負著抽象出的責任，近兩千名已經(jīng)死去的男人堅決而嘹亮地宣讀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