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邯鄲為質——義結金蘭

邯鄲大街小巷都在議論這件驚動三國王庭的幼兒荒唐之事。如果三國中誰最淡定，必然是秦國，而燕國則如坐針氈，趙國更是覺得火燒眉毛。嬴政沒有想到在自己腦子簡簡單單的事情，已經把三國邦交牽扯進來了。

趙國方面一直沒有閑著，甚至還驚動了一個不該驚動的人！在家養病的趙國上卿藺相如，廉頗對此事不以為意，覺得趙國王庭過于驚慌。他與藺相如交好，下朝去探望重病的藺相如，對此事提了一句，藺相如咳嗽著從床上坐了起來，臉色很不好。

他和燕公子丹的預感完全一樣，持符節進入邯鄲的燕國驛館肯定是秦王授意的，但是想出這么看似荒誕的由頭的謀士，不是一個經天緯地之才，就是一個菜鳥，不過在他眼里既然能得到秦王認可，下這步棋的人必然是個賢才。

“老將軍，知道秦燕兩國質子的宴會什么時候開始嗎？”藺相如看上去病入膏肓了，十分虛弱，但是那雙曾經嚇退秦王兩次讓秦國王庭無不佩服的眼睛此時依然閃爍著精光。

“好像就在今晚。兩個小娃娃而已，你怎么也這么重視啊?！绷H不以為意道，突然他聽出了藺相如的意圖，“難不成你想.....”

“沒錯，我想去見識一下秦燕兩國質子?！碧A相如坐了起來吩咐侍女，“來人，更衣，叫賬房準備一份厚禮。老夫今天代表趙國去見識見識這個攪合得三國雞犬不寧的兩國質子！”

“我說老伙計，你別逞強了，你現在的身體怎么可以呢?！绷H有些擔心地說道。

“你別忘了秦人怎么說我的，我可是可以抱著和氏璧撞柱子，拔出劍在秦王面前自刎的瘋子。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能為趙國做的事情也不多了，做一件是一件吧?！碧A相如的語態有些虛弱，但是卻很堅決。

郭老爺原來遠沒想這么多，只是覺得嬴政的想法很有意思，他滿以為只是兩個同齡孩子之間的小聚而已，沒想到現在鬧得滿城風雨。想起正午接到藺府和廉府的拜帖，他嚇得更是臉色都發白了。

這兩個曾經朝中出了名的抗秦黨的領頭人竟然一起來拜訪秦國質子，這怎么能不讓人心里發怵呢，藺相如久病不見客，除了廉頗和趙王朝中一干權貴已經數年沒有見到他了，他突然出府拜訪的第一人不是趙王也不是廉頗，竟然是秦國質子！

嬴政一早就換上了禮服在郭府外等候太子丹，他才沒有理會外公和母親的訓斥，自己說要宴請姬丹，他們當時還夸自己呢，現在反過來訓斥自己，他實在想不通。郭老爺和趙姬怎么知道，嬴政在秦昭襄王那里得到多大的贊賞，他們現在只知道得罪了趙國權貴。

藺相如和廉頗的車馬先到了，郭老爺立刻帶人去迎，滿臉堆笑地逢迎著。

“郭家果然財大氣粗啊，這府邸都快比上趙王宮啦?！绷H冷笑，他譏諷郭老爺只是氣不過他們竟然攀附敵國。

“哪敢哪敢啊~”郭老爺很惶恐，盤算著明天就把大門改裝得低調點。

“郭老爺不必在意，老將軍只是說笑而已?！碧A相如咳嗽著解圍道。

“白胡子伯伯，您也來啦。”嬴政看見上次城墻上的白胡子廉頗很是高興地跑來打招呼。

“政兒，不得無禮！這是趙國上將軍！”郭老爺怒斥。

“不妨事，童言無忌嘛?！绷H看見嬴政就喜歡得不得了，一把抱起孩子笑呵呵地說道。

“老將軍認識秦質子？”藺相如有點好奇嬴政和廉頗的親切關系。

“有過一面之緣，這孩子甚是可愛，討人喜歡。”廉頗對藺相如向來無所忌諱，直言相告。

“你是白胡子伯伯的朋友吧，今天我外公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呢，別客氣，你們不用等臭雞蛋啦，先進去吧。”嬴政天真爛漫地說著。

“臭雞蛋？”廉頗不明所以，只有藺相如撲哧一笑，他顯然已經猜透臭雞蛋的由來了。姬丹，臭雞蛋？果真順口。

“趙政說過你幾次了，你要叫我公子丹或者燕丹！”姬丹的涵養極好，但是不知道怎么了每次都會被嬴政這小子激怒。

入席后，場面甚是有趣。郭老爺陪笑著，藺相如觀望著兩國質子，廉頗被嬴政纏著灌酒，姬丹則一言不發，想看看秦國到底想怎么玩。

坐在席間的秦使率先開口了，“我秦公子政，久聞燕公子丹賢名，一直希望與君共飲。今天總算得償所愿了。”

“秦使客氣，秦公子大名，本太子也早有耳聞。”燕丹處變不驚，落落大方地舉杯回敬。

“臭......不，公子丹殿下，你久仰我的大名，怎么敬酒卻敬秦使呢。我想和你做朋友，你理應敬我才是啊?！辟庾R到這樣的場合似乎再叫臭雞蛋會讓姬丹丟臉，他不和自己做好朋友，自己怎么能再見到姬冰呢，所以很快改了口。

“燕丹失禮啦，公子說得是！”燕丹舉杯很恭敬正式地敬嬴政。

“這杯我喝了以后我們就是哥們了哦，以后有事你放話，你的事就是我嬴政的事！”嬴政拍著胸脯說道。

此語一出藺相如、廉頗、兩國使臣，連同燕丹和郭老爺無不驚愕。嬴政這么說是結拜的意思？嬴政其實也不懂，他只是常溜出去看市井之人喝酒時經常這么說，就依樣學葫蘆了。但是他答應過姬冰照顧公子丹的，他當時可是認真的。

燕丹皺眉，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啊，而且當著趙國兩位軍政大臣的面，這話不是等同秦燕同盟嗎？兩個人現在還是質子啊，這么明目張膽置趙國與何地?。康乔厥乖谶@里，嬴政代表的是秦國，如果自己不認同就是瞧不起秦國，秦使回去告訴秦王，燕國是這樣的態度，難免會有兵禍。但是如果答應下來......趙國這邊呢......

“你在猶豫什么？看不起我嬴政嗎？”嬴政很不高興，秦使暗暗點頭，原先看這4歲孩童覺得他也不是什么神童，和普通孩子無異，而且很缺乏管教，覺得自己寫給秦王的信似乎言過其實了，但是如今看他雖然一副頑童模樣，但是卻三言兩語把燕丹和燕國使臣逼入絕境了。

燕丹騎虎難下，如果拒絕秦國就有借口向燕國發兵，如果不拒絕，燕趙聯盟就不攻自破了。

藺相如也吃了一驚，后悔自己其實不應該來的，如果只是頑童之間說這話并無不可，但是當著趙國兩大重臣說這話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難道這個叫嬴政的孩子是有意裝傻嗎？看到自己和廉頗在這里才刻意說這句話？

“賢弟敬酒，丹焉可不喝，然而這是我們私下之交，不涉國政。如果不然，我們客居于此，豈不是還要拉上趙國公子同飲才行？”燕丹的應變能力確實不一般，十分風趣地化解了嬴政這句話里暗藏的危險，告訴藺相如燕國不會和秦國結盟，同樣為了不得罪秦王，他說拉趙公子同飲，表面上是想表示三國友好，實則表示燕國中立。

“趙國太子我又不認識。”嬴政心里嘀咕，趙國公子又不是姬冰的哥哥，自己干嘛照顧他呢，“什么國政不國政啊，做哥們肝膽相照這是應該的。我外公說了，如果不出意外，你會是燕王，而我也可能成為秦王，到時候那不就變成兩個國家了，到時候誰敢欺負燕國，先過我秦國這一關！”

嬴政依然拍著胸脯，但此話可讓郭老爺嚇得差點暈過去，先不說秦昭襄王還尚在人世，當秦使的面說這話等同謀逆，那是要滅族的啊！況且這一句話對一直覬覦燕國的趙國來說可犯了大忌，秦國有心包庇燕國不成？

燕丹心中也是大駭，是秦使教嬴政這么說話的嗎？秦國真的是鐵了心要離間趙國和燕國??！這話可讓他怎么接啊。

藺相如一直笑而不語，但是心里也在大嘀咕，幼童說的話不必當真，但是當中的政治較量確實不可小視，他沉吟了一下，十分和善地微笑著，“敢問秦質子，倘若公子丹登上燕王位，有他國要攻燕，而您那時也成為了秦王，秦國該如何做呢？”

“欺我兄弟者，如同欺我！欺負燕國，就等同欺負我秦國！”嬴政義正言辭，腦海里想起兩個市井酒徒之間肝膽相照的話，依然模仿道。

“那又如何？”藺相如感覺這不太像是秦使教出來的，完全是市井之言，不可能出自秦國王庭的指使，若非出自小孩本心就是他信口說的。他接著試探道。

嬴政突然想起上次，那聲“殺”嚇得侍女乖乖聽話，那招似乎很管用，他腦海醞釀著李談的那雙充滿殺氣眼神，閉目一會兒，猛然睜開殺氣頓現，讓廉頗這樣的沙場老將都吃了一驚，“欺燕如同欺秦，欺秦者，當——殺！”

這個殺子一出，舉座震驚！一個4歲孩童竟然能口出這樣的話，而且那凌駕與天下帝王之氣讓所有人都坐立不安，那個殺字中的殺氣更讓所有人后脊梁發出陣陣涼意。

燕丹此時已經完全不能打圓場了，只能在那里干笑了。他心里一直掂量著嬴政的話。他和藺相如想得一樣，這些話顯然不是出自秦國王庭的指使，是這小子的本意。那他的目的只有兩個了，真心和自己結交，或者破壞燕趙關系。但是當著兩位趙國重臣說這話，他自己也會招來殺身之禍啊，難道他是年少無知，真心想和自己交朋友？

藺相如聽到那個殺字，心頭一陣劇痛，廉頗趕忙和郭老爺請辭，送藺相如回家。

看趙人都走了，燕丹突然站了起來，十分嚴肅的對嬴政說，“嬴政，你剛剛說的話可當真？”

“當然！”嬴政看姬丹的表情也不敢笑了，嚴肅的回答道。

“好，今天我姬丹就交你這個異姓兄弟。”

“公子......”燕國使臣看燕丹少年老成，平時做事都很謹慎，但是今天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做這種荒唐事，這里可是趙國邯鄲??！他想要阻止姬丹。

“我自有分寸，今日之事誰敢說出去半個字，我燕丹保證讓他死無葬生之地?！毖嗟ぱ凵皲J利地掃過所有人，殺氣一點不輸給嬴政剛剛那個“殺”。他目光掃過的人也包括嬴政和郭老爺，所有人心中不由一股惡寒。

“結拜就要想個樣子，郭老爺，可否向貴府借用香案嗎？找個僻靜地方讓我和嬴政結拜?！毖嗟ふf道。

事情早就超出了郭老爺的控制范圍，只能照辦了。

“接下來怎么辦？”擺好香案驅散奴仆隨從后嬴政問姬丹。

“我說一句，你說一句?！毖嗟ふf道。

“天地在上，我燕丹！”

“天地在上，我燕丹！”嬴政故意學燕丹，惹得燕丹一個白眼，他調皮地吐吐舌頭，表示自己錯啦，“天地在上，我嬴政！”

“今日在這里結為異姓兄弟，天地為證，日月為憑！”

“今日在這里結為異性兄弟，天地為證，日月為憑！”

“今后同富貴，共患難，進退不棄，如違此誓，身首異處！”

“今后......”話太拗口而且文縐縐的，嬴政記不住了，“有我在就不會讓人欺負燕丹，誰欺負燕丹我就殺了誰！如果我說話不算話，我就......就讓燕丹殺了我。”

“哪有你這么立誓的?！毖嗟げ唤X得好笑。

“誰讓你的話，那么拗口啊?！辟炊旨Уふf話太文縐縐不好記。

“好吧，算啦，說都說出來，以后我們就是兄弟了。”燕丹最初結拜只為了燕國真能得到秦國的庇護，但是現在覺得嬴政和個人似乎確實蠻不錯的，值得一交。燕丹做每件事都有強烈的目的性，他當然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經得罪趙國，如今燕國中立已經不可能了，眼下這個秦國質子確實有可能繼承秦國王位，燕國想要生存下去，看來只能依靠秦國了，這就是他和嬴政結拜的目的。

“我們都是兄弟了，那以后我去燕國驛館看你是不是也可以了？前幾日我聽姬冰說，她馬上就要回燕國了，我現在也算她半個兄長了，我準備幾份禮物給她送行不知可否？”嬴政很真誠地說道。

“好吧，姬冰的性子很孤傲，除了我之外她從不和人親近的，說來也怪，那日她竟然會為你哭。你來燕國驛館自然沒什么，但是內院你可不能再近了，涉及女眷名節。你要給姬冰什么東西就由我轉交好了?！毖嗟は肫鹉莻€后花園不禁讓他想哭啊，多美的景致啊，被這個小魔王搞得幾乎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