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蝶上完高三畢業班的英語課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敲門。

校長望著面前憂郁的沈夢蝶：“沈老師，什么事？”

“我想跟校長商量一件事。”沈夢蝶欲言又止。

“進來說。”校長給她泡茶：“有什么事就說吧。”

“我想停薪留職。”沈夢蝶鼓足勇氣說。

校長驚訝：“停薪留職？你不是開玩笑吧？”

沈夢蝶眼神沉穩，語氣堅定：“對！停薪留職，請校長批準。”

“什么原因？你是我們學校最好的英語老師，我們剛決定讓你當班主任，怎么能讓你走？”校長嚴肅地拒絕她。

“真的不可以嗎？”沈夢蝶加重聲音。

“至少要告訴我原因，總要有說得過去的理由。我跟你婆婆以前是同學，當初是她極力推薦你來工作的。”

“我不想一輩子只從事一種職業。”

“家人都同意？”校長反問。

“還沒跟他們說。”沈夢蝶低頭。

“那你先去上課，校領導同事都對你評價好，而且女人適合當老師。你不要三心二意，停薪留職學校很難同意。”校長勸她。

校長送走沈夢蝶，想了很久還是打通了市教育局的電話，黃主任正在看報紙，她接通電話。

“黃主任，剛才你媳婦沈夢蝶到辦公室找我，想停薪留職去別的地方工作。”

黃主任很意外：“夢蝶想離開學校？都沒跟我商量過，你同意了？”

“沒同意，這不就問你了嗎？夢蝶是我們學校一流的英語老師，學校已決定讓她當班主任了。更何況我倆是同學，就算要同意也要你點頭才行啊。”

“謝謝馬校長，夢蝶沒說原因嗎？”黃主任試探地問。

“她說想換工作環境，不想一輩子做單一的事。”

黃主任放下電話，心里一陣惱怒：這個沈夢蝶，膽子太大了，就不信治不了她，晚上回家再問個清楚。

傍晚，夕陽早已沉入城市樓群中。沈夢蝶與全家人吃完晚飯，洗完碗筷后洗兒子的衣服。范母心情復雜，看到兒媳在忙不停，到嘴邊的話又忍住。她走進自己的客廳，跟范父說起夢蝶停薪留職的事。

范父也感嘆：“夢蝶變了，沒以前聽話了，她的變化是從財產公證后開始的，你去問問，語氣要好一點。”

“等夢蝶做完家務再說，這年頭女人多變，心里想一大堆，怎么猜也猜不透。”范母離開小客廳。

范安仁帶著一身酒氣回家，他脫下制服仍在沙發上，大聲喊：“夢蝶，泡杯濃茶來，今天朋友聚餐喝多了，快點。”

沈夢蝶匆忙從廚房出來，泡了杯茶遞到他手里，正要進廚房。

范母說：“有什么事等會去做，你今天上午找校長要辦停薪留職，到底是什么原因說給大家來聽聽。當初沒有我的關系你要想進市一中，可是連門兒都沒有，現在居然想放棄轉去比的工作。”

范安仁喝著茶，驚訝地看著老婆：“你真的要離開學校？不會是一時頭腦發熱吧？可要想清楚了。”

“媽，我想換個新環境，趁年輕多賺點錢，將來……”

范母打斷兒媳的話：“趁著年輕多賺錢？家里包你吃、包你用、包你住，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夢蝶睜大雙眼：“我吃、穿、用都是花自己的工資，媽，你怎么能這樣說。”

范父坐沙發上調解：“一家人有事好商量，你說出理由來，大家一起好好分析。”

沈夢蝶滿臉愁容：“一個月賺的工資讓我花錢縮手縮腳，想打扮自己都困難，呆在學校沒有前途。”

“你仔細想想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學校才是你生存的地方。現在的研究生、博士也只有去打工的份，別以為自己是重點大學畢業的就了不起，走出去還不是普通人一個？”范母刻薄地說。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一般，是靠你的關系才有份工作。但我想去試一試，我就不信離開學校就會餓死。”沈夢蝶反對婆婆的話。

范安仁因酒精作用而兩眼通紅：“還嘴了你，給我滾！”

沈夢蝶被他大聲一喝，隨即悲從心來：“我知道你們現在可以高枕無憂了。安仁，你居然要我滾，終于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既然你把話說道這份上，我也不用隱瞞自己的想法了。這段時間我反復思考，這兩年來在你家過得是什么日子？表面風光背后辛酸，既要孝敬公婆、關心老公、撫養兒子，又要當你們家的全職仆人。你們去過一次廚房、洗過一次衣服嗎？一家人每天換二十五條毛巾，我每天跪著擦地板，但都無怨無悔，總是安慰自己，只要憑真誠的心好好過日子，你們一定會喜歡我，把我當自己人的。結果呢？好心的不到好報，你們居然用一張紙來約束我的一生，它對你們是護身符。就因為它，我隨時有逐家離走的一天，這就是我停薪留職的原因，校長問理由我沒說，給足了你們的面子。”沈夢蝶一口氣說完心里話而心潮難以平靜，她哭著上樓。

“原來如此！”范母臉上陰晴不定，她咽不下這口氣，范家只能是自己獨大。

范父見夢蝶傷心上樓，仔細思量覺得她說的話也有道理，他不希望家里出現矛盾。范安仁露出富家子脾氣：“敢停薪留職就把她鎖在家里，讓她哪兒也別想去。”

范父生氣地說：“安仁，剛才你要夢蝶滾，這話能隨便說嗎？快上樓去說幾句好話，她的想法也沒錯。”

范母盯著老伴，滿臉溫怒：“道什么歉？她離開學校對嗎？你不能偏袒她。安仁你別上樓，要殺殺她好強的心，范家要的是柔順聽話的媳婦。”

范安仁猶豫的看著父母，最后還是上樓，范母氣得大聲說：“真是白忙一場，都去縱容她吧！”

“小聲點，兩口子應該互相尊重，我相信夢蝶不會輕易離開單位，她是個戀家又有孝心的孩子。”范父肯定地說。

范安仁輕輕推開臥室門，聽見嚶嚶哭聲，沈夢蝶伏在床上抽噎，知道老公來了哭聲更大。

“我錯了，夢蝶，不該對你說那句話，讓你傷心。”范安仁上前抱住沈夢蝶。

沈夢蝶聲音里夾著哀怨：“我不想聽你解釋，不管怎樣我都要換一個新環境，實現自身的價值。”

范安仁養尊處優慣了，口氣也變硬：“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再一意孤行，后果自負。”

沈夢蝶停止抽噎，第一次發現老公狹隘的心：“后果你們已經掌握了，不管結局怎樣，我都不會后悔。”

范安仁不屑地說：“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鬧。”說完背對著沈夢蝶睡下，在不理她，很快就發出呼嚕聲。

沈夢蝶去隔壁睡覺，這是倆人結婚后第一次分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