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阿袖——

見到紅袖，伶嬪一下子笑開來，急慌慌撥開幾個礙事的宮人，小跑到她面前，低聲道，阿袖，我有話跟你說，跟我來啊……

說完，也不管紅袖愿不愿意，一徑扯了她的袖子，七扭八拐的，隱入一堆假山石后。

而紅袖，竟也不掙扎，反而抿了嘴笑，騰出一只手沖候著的宮人擺了擺，示意沒事——這伶嬪，是紅袖難得喜歡的真性情中人，本身雖是戲伶，卻天真善良，偶然一次相遇受到江淮封誥，卻從不恃寵而驕。

紅袖一直努力地，想要護住這陰冷宮墻中，所剩不多的溫暖。

她瞇起眼睛笑，提了食盒的手微微晃動一下，一邊晃開那一直緊緊扯住自己袖子的手，一邊笑道，這是吵架了么？怎么慌成樣……

阿袖！伶嬪瞪眼，撇撇嘴，忽然眼眶一紅，附到她耳邊，低聲說道，阿袖，我有身孕了！可是，不是皇上的！

啊——

紅袖嚇一跳，猛吸一口氣，手竟抓不穩食盒，任它‘哐’地一聲落到地上。她急急扳正伶嬪，盯著她的眼，鄭重問道，當真？

——當真！阿袖，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愛皇上。我愛的是那個人！

紅袖微怔，看著眼前明明已經怕到渾身顫抖，卻仍咬緊牙，不肯落淚的人，忽然笑了——

是了，自己怎么忘記了，伶嬪愛的，從來只是那個有些笨，有些呆，卻因為她入宮為妃，而義無反顧加入皇城禁衛軍的男人。

她抿緊嘴，忽然拉起伶嬪的手，慢慢走回宮人身邊。一邊走，紅袖一邊輕聲囑咐她，莫慌，我會盡力。

然后，她沖為首的宮人微微一笑，有所指地說了一句，你家娘娘身子有些不適，大概需要你走趟醫宮。日后，你當要費心了。

那宮人亦是人精，聽紅袖如此說，早已明白了七八分，于是也回以一笑，福了一禮，道一聲多謝公主。

然后，便不動聲色地扶了伶嬪，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離開。

那方向，卻是帝王寢宮

紅袖便半摟著食盒，歪了頭，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在華麗服飾下顯得有些單薄的影子——她們何其相似，都在這權力中心如履薄冰般活著，卻又想緊緊守住心底那份溫暖。

若說命運是條洶涌澎湃的長河，那么，她們便只是那無根無依的浮萍，拼盡一生的力氣，也不過是想把握自己生命的方向。

可是，這又怎么可能，終不過是，一場癡心妄想吧……

斜陽滿地平鋪，紅袖微微瞇眼，沖著那一輪緩緩沉下的日頭走去。那一襲暗影長長拖在她的身后，仿佛所有不堪回首的過往，明明什么都看不見，卻又如影隨形，無法拋棄。

期間她遇見那名伶嬪愛的侍衛，微微停了一下。那人亦看見了她，在拐角時偷閑朝這邊望了一眼，憨憨一笑，一口牙齒晃得人眼花。

一切安好——紅袖夸張地比了一個口型，眨眨眼，想了想，還是沒有將伶嬪有孕的消息告訴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