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心下凄然，挽緊手中琵琶，一步一步向那黑幽似地獄的樓閣走去。

不管怎么說，還是要活下去的啊。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吧……

事實上，那樓閣并未有紅袖想像中那般恐怖。除了破了些，暗了些以外，其它的，依舊是紅袖記憶中的模樣。

甚至于每一次閉上眼睛，她都有一種還在當(dāng)日的感覺——那時候，人未走，茶未涼。曲未終，戲未散。

可是，一旦睜開眼，看見的便只有無止境的黑暗，和借著天光映入眼簾的籟籟塵灰。

那種感覺，空洞地可怕！

她摸索著掏出別在腰間的蠟燭，可是，要點燃它時才發(fā)現(xiàn)，粗心的江漠居然忘記了留個火折子給自己！

這一下，紅袖也忍不住心中有氣，死命將蠟燭朝某一個角落砸了過去，心中想著江漠就站在那里——

真的是，笨到家了啊，這樣的常識性問題都不懂！

結(jié)果那一晚，紅袖就在以前常呆的一間小屋里，在黑暗中，抱著那把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的琵琶，睜著眼睛，坐到天明。

一直到窗戶紙發(fā)清，遠(yuǎn)遠(yuǎn)地可以聽見街上零星的腳步聲，她才怔然回神。

這一刻，猶如劫后余生，心中滿滿的，都是感恩。

所以后來，江漠領(lǐng)人來修繕房屋的時候，紅袖一句話亦未曾多講，更是不曾有半句提到昨夜的難過。

而紅袖不說，江漠也沒有刻意去問，他只以為是與舊時一樣，紅袖住在那般的屋子中，自然之極。

只是，他卻還是看出了紅袖的悶悶不樂，瞅著差不多了，便丟開手，問紅袖，不如，出去逛一下？你來江國那么久了，還沒有正經(jīng)地去逛過一次啊。記得當(dāng)日，你說過，很喜歡這里的。

原來，那么久的一句話，還有人記得——

紅袖笑，輕輕點頭，囑咐那工頭一句，不要改了院子的樣子，便提起裙角，跟在江漠身后，去看這江國大好江山。

她還記得初次見到——小橋，流水，人家。恍惚中，竟讓人以為是在江南故里。

只是，不知那夜夜絲竹聲唱的曲中，有沒有樓外樓，山外山？樓山之外，是否有離人未還？

而她呢？在甘愿離開故國以后，她算是故國的離人，還是江國的歸人？

人來人往中，從未有一刻，紅袖的心如此不確定。她瞇起眼睛，看身邊的人眉目淺淡地路過，仿佛這一整個世界，除了那幾人，竟與自己再無半點關(guān)系。

她怕了，低聲喚江漠——如果，如果再過一段時間，你又看不見我了，你還會不會來找我？

江漠側(cè)頭，不解，問她，你在擔(dān)心什么？

她一驚，含糊應(yīng)道，沒什么的……

其實，她想問江漠，會不會到最后，很久不見以后，就連你，也會將我忘記？

可是，當(dāng)她正要開口的時候，就在江漠身后的天空中，在他視線所不及的地方，隱隱出現(xiàn)了大青山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