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么。寧夫人夾菜的手略微頓住，扭頭又看了如夜一眼，笑道，你知道么，一個弱者要在那戰火連天中生存下來，有什么辦法——自己變得很強，或是依附強者。可是，前者太難，幾乎無人可以做到。

原來真正的原因竟是這樣么……

如夜微怔，復又閉了眼，抬手半撐在桌子上。

她需要時間，來想明白這本來并不復雜的前因后果。

那么，我來京城之前，你們便成親了，對么？良久，如夜開口。

是啊，早就成親了……只是，我的相公心中，卻有一個不是我的女人……所以，我處處留心，終于從守城士兵那里知道了你。如果不是二哥阻攔，如今，你早是冤魂。

所以，你跟寧回從言府搬來這里，讓我死心，好與你二哥相好。

如夜淡淡笑開，睜眼，直起身——他們算得不錯，自己的確是死心了。只是，他們沒有算到，人若已無心，又如何再與他人好？

如夜雙手一片冰涼。她歪頭，看向簾后隱隱約約的影子，抿唇淺笑。然后，錚得一聲，她反手一撥弦，一道樂音犀利地直沖簾后而去。

她并沒有下殺手——愛沒有錯，錯的只是愛的方式。他們都太執著了，不惜一切想伴在愛的人身邊，卻不想那人愿不愿意，可不可以。

一開始是恨的，只是當寧夫人郁郁地說那些真相的時候，死去許久的心似乎又有了生機。

原來，不是自己一廂情愿，原來，所有的傷，都值得。

而另外那三人，亦不過是愛成殤而已。沒有誰是故意要傷害誰。

只是，事不由人。

如夜離開了。

走的時候，天還未大亮。府中所有人都在一曲纏綿的音樂中沉沉睡去。

臨走時，如夜抱琴立于廊柱下，安靜地看著伏于桌上沉睡的三人——

沒關系。對不起。謝謝你。

寧回。言公子。寧夫人。

年如夜，只是你們生命中，一名微不足道的過客。

如夜去到蒼茫海時，阿音已經坐在蒼茫海峭立的山崖上撫琴了。

見到如夜，阿音并不顯驚訝，她只是淡淡瞄了如夜一眼，聲音散開，說，原來時間到了，難怪，你來了這里。

是的，來了。如夜微微點頭，靜靜走到阿音身邊坐下，怔怔望著腳下翻滾的云海。

她終于明白，眼前這青衣淡似霧的女子，有一雙看透前塵過往的眼睛。所以當初，她說寧回非自己良人，便是早已料到了今日。

想明白是注定，亦能稍心安些。

只是，神仙也會教人害人么——捺不住心底疑惑，如夜終于問出口。

一開始，她的確是將阿音當成神仙，可是，當阿音教她以音殺人之術時，她便已存了疑惑——世間有害人的神仙么？可是，可是，那般行蹤詭秘的女子，不是神仙，又是什么呢？

可是，阿音真的不是神仙。

她淡淡笑開，我什么也不是——

不

是神，不是人，不是鬼。

她只是天地間一種特殊的存在，千年萬年，一直無人知曉。而她教人術法，亦是因人而異。人善，便教善，人狠，便教惡。

她不止教了如夜一人，只是，當時如夜恨著寧回，所以，她便教了她怎樣殺人，因為那時候的如夜，的確是想要殺人。

原來，自己竟是惡人么。

如夜怔忡，隨手劃開一連串不連貫的音符。

她抿嘴，抬手指了云霧深處，笑道，我該回年府了。

蒼茫海離年府所在的臨城很遠，可是，如夜順著風飛，卻只有一個晚上，便落在了年府的后花園里。

然而，出忽她意料的是，整個年家似乎死氣沉沉，連花園里品種繁多的花木，都枯了不少。

如夜轉過幾條本應人來人往的回廊，可是，沒有一個人。一路上，只有微微的塵灰簌簌落在如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