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的黑暗中，她全身疼痛得如同火車軋過輾碎了一般。高溫火一樣焚燒脆弱的神經，四肢麻木動彈不得。痛苦讓她產生窒息般無助的感覺。仿佛獨自坐在荒蕪的原野上，周圍空曠蕭索，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想說話，嗓子卻嘶啞得發不出任何聲音。然后，模模糊糊地，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來，在她耳邊，打破可怕的沉寂：“慕白，李慕白，你還好嗎？”

“很難受嗎？你發著高燒。”

“沒事，你已經在醫院了。渴不渴？”

啊，好舒服的聲音，像甘泉一樣滋潤著她，連身體都好像不那么痛了。是他嗎？不對，不可能的……腦海不由自主浮現那個人的影子，魂牽夢縈的挺拔的身影，記憶里那張面容總是淡淡的，但一笑起來便如冰雪消融溫暖迷人……李慕白無聲地呼喚：別走！那人回頭，輕輕一笑，帶領她走向光芒深處……

意識隨著悲傷漸漸回復，眼睛還沒睜開，就聞到一股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李慕白緩緩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是一團火紅……她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個人的頭發。

“你醒啦？”紅頭發的主人驚喜地說。和剛才睡夢里一樣的聲音……李慕白有些回不過神，目光停滯在那張臉孔上，有點眼熟，她張了張嘴，好不容易吐出變調了的幾個字：“……咳，你是誰？”

紅頭發的少年挑了挑眉，不滿地說：“你燒傻了？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李慕白仔細想了想，不由得道：“你……你是白天那個跳街舞的？”

“是啊大姐~”帶點調侃的痞子語調又響起來，李慕白這才完全記起，今天自己就那樣在大街上暈倒了……那么，聽他那么講，不會是他把自己帶到醫院了吧？李慕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個討人厭的家伙有這等好心？

似乎知道李慕白所想，紅發少年笑笑地開口：“不用那樣看我嘛~如你所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很不要臉地重復，“對了，你今天街舞跳得實在是太好了！甘拜下風，今天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街舞……很高興認識你，我叫顧明。”少年感慨地闡述完，很大咧咧地伸出手。

李慕白心底有些感動，警惕和防備逐漸消失，臉上卻不動聲色，伸出手快速握了下顧明的手：“我叫……”

“不用介紹，”顧明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你叫李慕白。不像女生的名字…你暈倒后我把你送到醫院，但你身邊沒人，只好翻你的手機出來看。結果你手機通訊錄里沒有半個備注，不知道誰是你家屬，就翻了短信。最后還是不知道要打誰的，倒是知道了你叫李慕白。你……不會怪我吧？”

“沒事，”李慕白無所謂地說，倒在街上有人救，沒暴尸街頭已是萬幸，翻個手機又有什么關系。倒是這個人……“你不會守我到現在吧？”她疑惑地問，轉頭望向墻上的時鐘。竟然已經晚上九點鐘了。到現在，少說也有三四個小時了。

顧明依然掛著那招牌的痞氣笑容，沒有回答。

……

醫生說自己是右肺葉發炎，燒也沒退完，李慕白就放棄了堅持回家，躺在病房內安靜地輸液。在家里只不過是環境比較自在舒適罷了，其他沒有區別。

這下算是正式和那個原先認為是“無聊的痞子”的人交上了朋友。對李慕白來說，這是新鮮的體驗。她生性孤僻，無論在學校還是別的地方，向來不愛好社交。平時的跑得最多的娛樂場所，就是那個偶然發現的運動俱樂部。能談得來的朋友零零星星，大部分在俱樂部結識，學校則只有一個。

喝了些水，渾身焦灼感減輕不少，看顧明沒有打算走的意思，李慕白問他：“你趕緊回家吧。陪我這么久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我無所謂的，我爸媽不管我。“紅發少年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如果不是紅發彰顯張揚和不羈，給人流里流氣的感覺，顧明其實是個很帥氣的男生。高個子，狹長的眼帶點玩世不恭，眉飛入鬢，英挺的鼻加上白凈的皮膚，沉默時甚至顯得溫文爾雅。

“你是……社會混混嗎？”病床上的李慕白打量他一會，突然冒出一句。問完覺得有些不妥……無奈自己說話永遠直來直去，學不會修飾和委婉。

“哥們，你這樣看我？我這么年輕誒，”顧明做了一個委屈的表情，隨即又滿不在乎地笑，“我和你是校友啊，你不知道嗎？”說完朝座椅上李慕白那件女式校服努了努嘴。

“你也是景蘭的學生？“李慕白頗為驚訝。

“是啊~不認識我也不奇怪，別看我高，現在還是初三哦。高中和初中隔得很開，校服也不一樣。大姐你是高中的吧？”

“別叫我大姐，我是黑社會嗎。”李慕白忍不住笑笑，微上挑的眼角瞇起來，襯著臉頰上熱度導致的酡紅，區別于平日的淡漠帶上一點嫵媚……白天糟糕的心情，逐漸在少年的渲染下一點一滴好轉。怪不得有那么多人跟隨他，能給別人帶來歡樂的人就是不一樣吧。

顧明看著那個笑容愣了半晌，視線再也移不開……

臨走前兩人交換了手機號。顧明回頭看了看李慕白，不放心地道：“真的有別人來管你嗎？”

李慕白點頭：“是，你趕快走吧。還沒繳費，我的家長待會就會過來。”

“……是嗎？”紅頭發的少年撇撇嘴，又挑眉笑笑，“既然這樣，不要忘記約定~”

“一定不忘。”

病房門緩緩關上，李慕白起身關掉燈，在黑暗里撥通一個電話。然后她躺下，熱度又燒上來，李慕白看一眼窗外靜悄悄的夜色，閉上眼等待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