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才剛到！”藍明鋼揚嘴笑道，露出兩排羊脂白玉般的白牙，彎弦充滿笑意的雙眼透展著令人著迷的溫潤和自信。

藍明鋼向幾人環視了一輪，最后將視線放在了樊林仙臉上，目光與樊林仙乍然毫無預示地對接了起來，像有幾十萬瓦的閃電刺刺穿入樊林仙的心里，令樊林仙驟然不知所措。

她急忙將視線轉開，低頭裝作漫不經心地觀看著自己鞋尖處的一只小螞蟻，那只小螞蟻似乎感受到了樊林仙灼燙的目光，驚慌失措地在地上打著轉轉，但樊林仙依舊不依不饒地盯著，想要借此來疏散掉臉上和脖子上的那股滾燙。

“帶了三位新人來？”藍明鋼問道。

“嗯。”潘雪嬌回道。“四叔呢？”

“上山探茶去了！”藍明鋼回道。

潘雪嬌問：“什么時候回來？”

“天黑以前！”

“廢話！”潘雪嬌罵道。像是在罵藍明鋼，又是像是在罵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藍明鋼問樊林仙，樊林仙驚詫，不想他會這樣問自己，心中一陣慌亂，感覺臉上才稍有消退的滾燙又再次升溫了，但也顧不得害羞，急忙挺直腰身，調整氣息，調整語氣，期望自己的聲音和形象看上去聽上去更自然而完美一些。

“我叫樊林仙！”林志玲般的嬌音從她嘴中傳了出來，樊林仙嚇了一跳，站在身旁的李冰玎幾人也嚇了一跳，還順帶著幾聲唏噓聲。

樊林仙暗自慘叫起來，無助地任由著那股滾燙在自己臉上狂亂肆虐著，幾位女孩欣賞著她的窘態，忍俊不禁都笑了起來。

藍明鋼微笑著為她解圍，轉移了話題說道：“冰玎的冤家也來了，正在他的小花園里種花呢！”

潘雪嬌對著李冰玎笑道：“快去吧！你的石哥哥正在他的小花園里等你呢！”

李冰玎羞惱，抬腳就朝潘雪嬌的腿上踢去，而潘雪嬌那豐肥的身子卻也異常靈躍地閃到了一邊，李冰玎踢了個空，氣惱地跺了跺腳警告道：“不許拿我和這個人開玩笑！”

潘雪嬌哈笑道：“喲！你還不樂意了！人家石泰鴻！一提到你那可是笑得合不攏的哩！”

李冰玎漲紅著臉怒瞪著潘雪嬌，也不開口反駁，干脆轉身離開，向T形舊瓦房的另外一棟舊閣樓走去。

藍明鋼接過幾人手中的行李，一邊跟在李冰玎身后走去，一邊說道：“這里是做茶房，你們的宿舍在那邊。”他指著那棟舊閣樓房說道。

樊林仙怯怯地跟在他的身后，聽著他一路的介紹。

走過了做茶房，前方是一塊不算大的籃球場，球場的兩邊是對立的兩棟兩層的閣樓房，每層樓都有十幾個小房間。

其中一棟閣樓房的一側，長著一棵摻天古松，古松的樹桿極大，約三人才能抱得攏。樹的半腰處被一團鐵絲捆著，也不知是誰想出的這種就地取材的歪法子，竟將樹桿當成現成的電線桿，用來牽拉電線，那些鐵絲捆在上面也有些年頭了，那棵不斷長大的松樹，將緊勒著它的鐵絲深深地埋進了自己樹皮里去，猶如一位肥胖的婦女緊拴著細帶的腰，拱出了兩坨猙獰惡心的肥肉，讓人看得揪心。

古松的下坡處，有一條碎石小路，聽藍明鋼說那是去食堂、沖涼房和四叔房間的路。

李冰玎的房間在一樓，她讓三位新人將行李都暫放到她的房間里去，因為樊林仙、廖靈梅和覃紅妮都還沒分到房間。然后，李冰玎便開始緊張地要帶領幾人去打熱水沖涼，她說道：“這里的人一到沖涼和吃飯的時間，就全部成了瘋子！”在李冰玎的帶領下，幾個人來到了廚房，廚房里已有好幾個人在排隊取熱水。

在廚房的門口，站著一位矮瘦的中年男子，頭發挺黑，只是全部都集中到了兩鬢處和后腦勺，頭頂僅剩寥寥的幾根，像沙漠中昂然屹立的幾根枯草。顯得凄涼而滄桑。

他斜塌而凸腫的兩只青蛙眼，睥睨著廚房里的所有人，似乎看誰都不順眼。

他一會走到灶臺邊仔細地邊檢打水的人的動作是否規范，再順便指導一番，一會走到廚房大廳里的木桌邊坐下，啃嚼著他手中的黑甘蔗。他腳上的一雙木鞋在廚房的水泥地上肆無忌憚地撞擊著，虛張聲勢地向人們通報著他最具體的所在位置。

他看到李冰玎時，極是熱情，不像對其他人那樣不友善，李冰玎叫了他一聲陳叔，陳叔是廚房的廚師，他還有一個幫廚叫啊彬，還沒回茶莊。

經過一番等待，新加的冷水終于燒開了，樊林仙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拿著水瓢，站到那個還算干爽整潔的灶臺邊，往那個如水缸般巨大的鐵鍋里舀水，秦月蓮在一旁緊張說道：“小心點！把水濺到柴堆里，那禿老頭又要發火罵人了！”

秦月蓮口中的禿老頭，說的就是那個陳叔了。

樊林仙也緊張起來，深怕自己一個小心，惹惱得罪了那位撐控眾人食胃大權的陳叔。

幾人沖完涼后，已臨近黃昏。

李冰玎和樊林仙幾人在那兩棵桃樹下的水槽邊洗著衣服，回茶莊的人已越來越多，李冰玎光顧著和進莊的人聊天說話，全然不知她膠水桶里的衣服已被廖靈梅幫洗得干干凈凈了。

樊林仙將洗好的衣服放入膠水桶里，直起身來看那些和李冰玎說話的女孩，她們當中有幾個看起來都和樊林仙差不多的年齡，甚至更小的，應該也是和樊林仙一樣輟學來這里打工的。

四月的春茶已經可以采摘了，所以這次莊里也進來了不少的新人。

洗涼完衣服，天色變得灰暗下來，好不容易晴了一天的天空又開始烏云密布起來，讓人心情變得壓抑惆悵。

此時的茶莊已是熱鬧非凡，但大多是一些和樊林仙相差不多的妙齡少女，她們有的人滿臉興奮，像是久別重逢的友人一般夸大地高聲調笑著。也有一些人，似乎對這里的一切并不關心，至少樊林仙認為，廖靈梅是這樣的，她安靜地整理著她的行李衣物，讓人無法猜想她心里的想法，她也只不過是大樊林仙兩歲而已，但她的心智卻已經像極了一個歷盡人間冷暖、世間滄桑的中年婦女一般，也許是因為家庭變故的原因吧。在樊林仙與廖靈梅短暫的接觸后發現，其實廖靈梅并沒有樊林仙想象中的柔弱，她是一個堅強而倔強的女孩。或許，她并不愿意用別人的同情心，來襯托她的人生，樊林仙這么想著。

這時，廚房門口的老梧桐樹下響起了一連串急促的鐘聲，就像是學校里上學時老師手敲的上課鈴鐘，莊里的所有人聽到那鐘聲后，都高聲歡呼起來，猶如剛從地獄下釋放出來的小鬼，爭先恐后地向廚房奔去，一邊跑一邊興奮喊叫著：“開飯嘍！”

樊林仙這才恍悟過來，原來剛才在經過那棵老梧桐樹時，看到樹下垂掛著一塊有些陳舊的碎銅鐘，原來是用來通報開飯的！

猶如餓極了的野豬般的人群，瘋狂地向她們的食物飛奔而去，樊林仙也不例外，在李冰玎的催促下，樊林仙和廖靈梅來到了廚房門外，見廚房里之前還算寬敞的空間，現在已經被密密的人群站擠著，還好那位禿頭陳叔也有先見之明，已將所有飯菜都一個個地盛進了鐵飯盒里，擺放好后才敲的鐘，這樣只要來的人手提上一碗便走，即方便又不會造成太多的擁堵。但也有一少部分的人，枉費了他的一片苦心。她們磨蹭在桌邊，仔細耐心地掂估著每一碗飯盒里的飯菜的重量、數量和質量，再挑選出自認為最優良的那一盒。

陳叔在一旁不耐煩地訓喝道：“都一樣！都一樣！趕緊拿！趕緊走！”磨蹭的人聽了他的訓喝，嚇得不敢再多逗留，急忙隨便取過一盒拿著便走。

樊林仙在人群中搜尋著藍明鋼的身影，卻是不見，廚房里除了陳叔是男的以外，其他的都是清一色的女孩，著實讓樊林仙有些納悶。

自從藍明鋼幫她們拿了行李走了之后，樊林仙就沒有再見到他，她也暗下旁擊側敲地向潘雪嬌打聽過他的一些事，知道他家是住在山外一個不遠的村莊里，他是個正在念高三的學生，也是因為家境不好，書讀到了一半便休學出來打零工攢學費，打算在明年的高三下半學期重入學校，預備著高考。

樊林仙還想再多打聽，但擔心自己的心思太過明顯地暴露，被人取笑，所以也不敢過多打聽了。而潘雪嬌也倒識趣，最后似笑非笑地說道：“藍明鋼還沒有女朋友呢！”羞得樊林仙不敢在多說話。

潘雪嬌雖然也只大樊林仙三、四歲，也還是一副少女純真靚麗的臉蛋，只是她那少婦般的身材，促使她過早地心理成熟了。她所懂得的關于男女間的情愛，并不少于同齡人，只因為她過分成熟的身材讓她過早地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的男人。

李冰玎從廚房中走出來，手里端著兩碗飯盒，將一碗塞到樊林仙手里說道：“在想什么呢！叫你都不應！靈梅都已經進里面去坐了！”

樊林仙接過飯盒，滿臉堆笑，故作可愛地拱了拱鼻以表示感謝。

這時，廚房里頭大部分拿了飯盒的人都已散去，有的在廚房外的木桌上圍著坐，邊聊邊吃，有的在廚房里的大木桌邊吃，也有的人干脆把飯盒端回宿舍或電視房里去吃。

樊林仙向宿舍邊的小路上望去，見那棵古松下已然多了幾個男人，他們正向著廚房的方向走來。樊林仙眼尖，一眼便找到了站在其中的藍明鋼，心中一陣歡喜，不由面露笑意，看得李冰玎一臉的莫名其妙，樊林仙也不理會她，抬頭望向廚房后的大山，頓感山里的空氣變得異常清爽起來，就連山谷下的鳥叫聲也變得格外動聽。

李冰玎用胳膊頂了頂樊林仙的腰說道：“別光一個人站在這里傻笑了！我們進廚房里坐下吃吧！”

一進廚房，潘雪嬌便起身招呼樊林仙過去她那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