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死后，顧氏一族無一不憂心，此后如何能保住京都三大族氏之名。從前顧府與大皇子聯姻，風光無限。可如今長姐歿了，只怕勢單力薄。我素不理這紛擾之事，卻也明了，城府深重的父親思慮，顧家百年興旺，不但在于兒孫出色，也因顧家世代女兒在后宮具有一席之地。而這顧府中，最矜貴的莫過于顧漪。，我的親胞姐，雖出身不好，卻是生的一副驚鴻之貌，即便著那粗布衣裳，卻讓人感覺那般寧靜高雅，大承第一美人之稱已是傳得沸沸揚揚。

我知曉顧漪已然是一顆棋子，雖不言不語，卻下定了決心，若是顧漪寧死不愿入宮，我無論如何也將以死相拼。畢竟在這，從來唯有我二人相依為命。長姐從前待自己再好，也到底綏蘅蕪才是她胞妹，不可能不偏頗。

是夜，往院中去，只聞幽然琵琶之聲，復往聲處望去，見佳人靜坐亭臺中，美目哀愁，素手彈奏。便是身為女子，看著這絕色美人，亦覺我見猶憐，

“你來了。”顧漪只瞥一眼，聲音清冷。

竟見那芙蓉面上的淚痕，接過她手中琵琶，放在桌上：“姐姐這樣，該叫那個人肝腸寸斷了。”

顧漪略驚：“你.....？”

“我不過是隱約瞧見那身影，卻不知是誰。”

顧漪癡然抬頭望那輪皎皎明月，合掌默念。黯然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悄然走開。我只回房，卻腦海中全是長姐那番話，大皇子府尚且如此，何況宮中？夜深難寐披上衣衫，只經過藏書閣，想找些曲譜可讓顧漪歡欣些許，正翻找，門忽被推開，定睛一瞧是大皇子即墨衍，忙蹲下。父親已跟隨大皇子，其母為定國公嫡女，又深受皇上寵愛，他日極有可能登基為帝，父親如此也可算是上上之策。我朝那燈火微光打探，那男子竟身如玉樹，俊逸卓爾，可那雙眸深不見底，。

一女子悄然而入，竟是......顧漪？

連忙俯身，只聽得顧漪之聲“你果真如此狠心，也罷，早已料定，我不再多言。”

“你信我嗎。”

“信與不信，又如何，在你心中，我只是你往皇位路上的一個點綴。”

聽到男子嘆息，無言。良久方開口：等我。”

“等我將清白之身交給你的親生父親？”

此刻我才半彎腰，默默看著。

“信我。”即墨衍緊緊捏住顧漪的肩，似乎要入了骨。

顧漪便那樣與他對視，垂下眼簾：“是啊，我怎能不信衍呢。”

兩人相擁一起，我見著即墨衍那雙眼睛，從未見過那樣凜冽的人，總給人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

坐在地上，不知不覺入眠，耳邊似乎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漸漸睜開眼，是顧漪凝視著我。

顧漪面色蒼白，穿著隨意，誰也不曾見過她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只求我與大皇子的事，你不要再提，更不要說與別人。”柔荑覆蓋顧卿手背

想昨夜聽見她最后一句，應是已應允了即墨衍，如今....讓我無言以對“我也只求你保重。”

顧漪苦笑“宮中漫漫長路，要保重的豈止我一個”極其細聲：“君王之路，我終是不能守護了。“顧漪走了出去，背對著我，手似乎在拭淚，卻無聲無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可此時看來，顧漪是已打算忘卻情愛，入宮為嬪妃。我只苦笑，細細回憶起兒童之時，我姐妹二人是那般歡樂，即便地位微卑，少不更事的我們卻不入心里。現因為庶出，才淪落至今，當今圣上已是遲暮之年，我閉上眼，感到滾滾熱淚從下巴掉下。抽泣起來，哭了許久，有些昏昏沉沉。

外面卻忽然一片喧鬧，一陣腳步聲愈來愈近，還來不及用帕子擦干淚珠，婢子蘭煙早把門撞開，臉色焦急，額頭上全是冷汗，氣喘吁吁：“小姐，二小姐，房中，走火了。”

我感到一陣暈眩，奔往西廂房，烈焰血紅，周圍皆是煙熏火燎。即墨衍眉頭深鎖，從來笑都不曾真心的他，卻絕望無比：“你何苦，何苦。”

顧漪卻在安靜在屋里，望著眾人,脫然與世俗中，一身紅衣，映襯她嬌顏美色。

此時她翩翩起舞，甩袖，轉身，眼中卻是淚光，傾聲一喊：“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房中回響著她的聲音，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火勢愈大，誰也無法再靠近，即墨衍卻最終聲嘶力竭：“若能知你如此，我萬萬不會放棄你我情分。”

“宏圖大略，我如何不明白，一切都乃命中注定”顧漪慘淡一笑，終

停下了舞蹈，火已離得她極近。

她回眸一笑，臉上的淚卻一滴滴落下。我已經瞧不清火中的她，只聞的最后一句：”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顧漪的回憶：

那日我在彈鳳求凰，樹蔭下似乎站著一位男子，模糊看不清面貌，他只靜靜站在那，一言不發。曲畢，依舊無言。

“你是？”

他卻背之離去，遠遠只瞧見他的玉佩上的圖案，普天下皇子才配擁有，莫不是父親與他同僚擁護的.....大皇子。

“見過大皇子。”

他坐在長廊上，抬頭看那繁枝茂葉，良久才出聲：“你琵琶彈得極好，卻是個沒規矩的。”

“小女如何沒規矩？”

他把玩玉佩上的穗子，似是隨意“鳳求凰，你可也信那司馬相如同卓文君，妄想愿得一人心。”

“人各有所好，男子有鴻鵠之志，女子專情，自古女子只為男子的鋪路石，大皇子說是么。”

他點點頭“你倒也很明白”

又道“你可喜春蠶？那皆是癡物。”

他是這般無情之人嗎，我試圖走近，卻終是無膽，只道“想必春蠶也是懂一句，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他想到的，只怕是他那不受寵的母妃罷，莊貴妃罷了。

他倒吸一口氣，手貼在長廊的紅柱，聲音放軟：“傻子，過來”

我碎步往前走，他只打量我，竟露出一絲笑容。此時的場景刻在我心里，那日我才知道他叫即墨衍，衍。

情根深種，叫我如何不愿吞此苦果。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棱，江水為竭。

再見，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