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莫要客氣，”那老者見她情緒突然間低落下來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轉而慈祥地問，“對了，先前老漢聽那小哥說，姑娘在找活兒做，回來的路上遇到歹人方才受得傷，瞧姑娘也就十八/九的樣子，怎么就拋頭露面出來找活兒，可是家中有什么難處??？”

蓮華喝完了藥，聽他這么一問心中浮起一縷浮云游子般的哀戚之意，將碗擱下道，“是這樣，小女子和妹妹來京尋親，怎奈錯日不遇，如今盤纏用盡，方想著尋個活計掙些返鄉費用，哪知在蒼毅城討份生計還挺不易的——”她說到這兒，側首掩去那抹哀戚，輕輕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作勢便要掀被下榻，“多謝老人家收容照顧，小女子傷也不礙事了，我妹妹還在客棧，知我一夜未歸肯定著急，小女子這就告辭?！?

“姑娘莫慌，那位小哥知道你有個同伴，想已經通知了她了，姑娘畢竟身上有傷，這地方距冬桃客棧遠著呢，不如老漢幫你雇輛馬車送你回去？”

蓮華聽得一連幾怔，那人居然連她住哪兒也知道，究竟是哪兒的神仙啊——她輕呼了口氣，不過人家終究是幫了自己，可惜不知是誰，沒法當面謝過，這么想著，心下微松，禮貌地道，“不用麻煩了，既然我妹妹知曉我也放心了，我慢慢走回去就好?！?

老者見她堅持便也不再勉強，略思索了一陣道，“我看姑娘一身書香氣質，不知對教書授課有沒有意向？”

教書授課？蓮華已經穿戴好，聽著心微微一動，隨即拱手為禮，“愿聽老人家指點?！?

“呵呵，”老者輕輕撫須，笑了笑，“姑娘可知近幾日百善書院正招聘教習先生，老漢覺得姑娘不妨去試試?！?

蓮華眸子微亮，“那，您知不知道書院地點？”

老者略略展眉，眼角細瑣的皺紋緩緩舒展開，樂呵呵地回答，“姑娘外來人，難怪，在帝都這啊，沒人不知道百善莊下的百善書院的，姑娘你出了茶館，向南走到通濟坊，隨便找哪個過路的問問，就知道了?！?

“嗯，好?！币徣A稍一沉吟，一雙清眸很快彎成兩泊瑩瑩的月牙湖，笑顏道，“真是多謝您了，我現在就去看看。”話音一落，她衣袖微拂，直接自窗口飄了出去。

……

百善書院。

蓮華站在屋檐下，已經轉悠了不知第幾十圈，陽光淡淡撒在她眉角眼梢，但見那明眸俏眉，萬千流彩。

蓮華抬眉望著那書香四溢的木匾，滿懷期待地到了地方，一時卻無端地又有些惴惴不安。她雖說歷經多年，為人處事方面也摸出一些門道，可終究沒做過教師這一行，也不知這所學堂甄選先生嚴格與否。

書院周圍墨香雅氣很是怡人，她現在卻覺得十分要命。

正自猶豫間，看門的仆役見她一個人在門外踟躕不前，出口詢問道：“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尹蓮華聞聲，硬著頭皮向前一步，展顏笑道，“小哥，聽聞百善書院尚缺幾名先生，我是前來應聘的?！?

“噢，姑娘原是來應征教習先生的?！蹦瞧鸵酆皖佇α诵?，“我們學堂真是很少有女夫子呢，要叫那群毛孩子知道馬上有個漂亮的大姐姐來教他們念書，一定會很高興的，哈哈。”

尹蓮華只抱之一笑，靜而不語，她心里著實有幾分忐忑。

善意的調侃完幾句，那人掩掩笑意，方正經地道，“姑娘沿著這路向里走，到修竹軒找姜監院，他主管這事。”

“好，多謝小哥?！币徣A福身道了謝，遂拎起裙踞款步向院內走去。學堂之地，所處環境倒也古拙清幽，一路奇石疏林，粉墻黛瓦，重脊飛檐，風拂來，輕送一縷淡淡柔柔的冷香，她加深呼吸貪婪地吸進一口，好聞極了！

復行數十步，拐過一處假山秀石，尹蓮華在修竹軒前停下步子，下定決心，調整好呼吸，唇邊勾起一抹溫雅清淡的笑意，伸手叩響了翠木門扉。

“篤篤篤”幾聲清脆的敲門聲響起，不久便有腳步聲隱隱傳來，“吱呀”，門開了，看著出現在門口一襲青衣的青年男子，尹蓮華禮貌地欠身一福，“打擾了，請問，您是監院先生嗎？”

那青年人先是一愣，然后輕輕笑了笑，“在下正是姜信，姑娘可是來應聘的？”

見尹蓮華恭然頷首，姜信側了側身子，“姑娘進來說吧。”

尹蓮華低眉淺笑，一派清雅怡人。舉步入內后，她才發現軒里還有一個中年人，也是青色衣裳，四十左右的年紀，手執一卷《法華經》，端坐在案幾前，見她走進來，極淺極淺地笑了一笑，眉目嚴肅又帶了幾分淡淡的欣賞，打量著自己。

姜信跟在其后，見狀對她介紹道，“這位是學堂的現任院長，林敬文。林兄，這位姑娘是來應聘的，對了，忘了問姑娘如何稱呼？”

“小女子叫蓮華，姓尹。”她沖林敬文躬身一揖，恭謹地道，“林先生?！?

話音一落，兩個青衣人不禁一怔，皆是忍俊不禁，林敬文自接任百善學堂三年，還是初次有人稱呼他先生。他微微淺笑地看著這個黃衣裳的年輕女子，眸中興致恣意徜徉。

天光明朗，但見眼前的人兒黑發輕綰，不著一飾，素妝清顏，活脫脫一個從古畫里走出來的端麗少女，古雅的書卷氣淡淡，并不濃烈，卻始終低徊繾倦縈繞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