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鄉已是兩個月之后。

曾經與他同來北躍夕暮城當人質的另一個人，聽說受不了作為人質的折磨，自縊于夕暮城的護城河里，被人發現時已是三天之后。

從此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老年喪子的人。

他突然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在那殺伐之地活著回來了，慶幸自己還能夠回家見到娘親。

一晃過去了四年，娘親她可還好？

馬車搖搖晃晃，一路顛簸駛進落云城。

收入視野的繁華街道、錯綜小巷、熱鬧人群依稀與記憶中相差甚微，令他陡生親切。

終于，馬車將他載到了他的家門前。

“娘！”不顧門口侍衛的驚呼聲，他飛也似的跑進家中，繞過青石鋪墊的蜿蜒小路，一路沖向娘親所住的寢殿。

“我的小祖宗，您可千萬不能進去！”當他即將進入娘的寢殿時，恰巧路過的嬤嬤攔住了他。

不能進去？“為什么？”他疑惑。

“小祖宗你是今天才從北躍回來的吧？先去洗個澡吧，屬下這就把您回來的消息告訴你父親。”

這樣也好。自己身上都是臭味，母親見了，一定不會喜歡的。

他點點頭，自動忽視嬤嬤眼中如同看待骯臟的東西的眼神，走向自己的房間。

待到他洗完澡從房間里出來時，迎面便撞上了父親。

這是除了作為人質出發前，父親第二次主動來看他。

“兒臣給父親請安。”他恭敬下跪，低首順從。

四年過去，從前那個還是稚氣未脫的男孩變成了如今這個身姿修長、容顏俊美的少年，這其中的艱辛，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免禮?！?

跟隨在他父親身后的幾位的小丫鬟瞧見他俊逸的容貌，一時沒有認出他就是四年前那個人人視為雜種的孩子，在小聲討論著。

“吾兒啊，有件事我不得不跟你說。希望你不要太過傷心。”

“父親，您請說。”

父親嘆息了一聲，沉重而又哀痛道：“你的娘親，已經逝了?！?

草木無聲，天空藍的晃眼，原本明媚的太陽頃刻間變得刺眼，他動了動唇，想要說什么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你自己去你娘的寢殿里看一看吧。不要太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备赣H拍了拍他的肩，側身離開，“我們走吧。”

這時的幾位丫鬟才認出他是誰：

“原來他就是那個雜種？”

“難怪，剛剛就覺得他很像?！?

“長這么好看，估計也就是個花瓶，中看不中用！”

“嘻嘻，看你說的，被人家聽見可不好了。”

……

耳旁傳來嗡嗡的響聲，他聽不太真切。

娘，逝了？娘，娘，娘！

他突然發瘋似的跑進娘的寢殿，急切呼喊道：“娘，我回來了！你的兒子，我回來了啊！

“娘，你為什么不說話？是不是不想見我？是我哪里做錯了嗎？！

“娘，你回答我，回答我?。?！”

寢殿里沒有了曾經的草木繁華，只剩下孤清幽寂的一片，雜草縱深，一看便知是多年未有人來過。

他無助的大喊，似要將全身的力氣殆盡，卻始終沒有人回答他。

老天，我恨你！

為什么要如此對我？我又做錯了什么？！父親不喜歡我，哥哥姐姐們不喜歡我，就連下人們也看我不順眼。如今唯一疼我的娘又離開了我，你高興了嗎？！你滿意了嗎？！

我偏不讓你高興！

如果所謂的聽天由命即使深根蒂固的絕望，那么，我偏不要！

他跪坐在母親的梳鏡臺前，眼眶深紅，淚水連連。

娘！那么愛他的娘，就這樣離開了他！

也好，這樣娘就不用繼續在這世界上受罪了，這樣他就可以無需牽掛的復仇了。

娘，你等著，我會讓那些傷害過我們的人，統統都沒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