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剛才還好好的天突然下起了雨。站在門口的宋姑姑焦急地走來走去，那侍衛不是說已經稟報皇上了嗎？怎么還不見皇上派太醫和穩婆來，娘娘已經要生了。若是再沒有人來的話，宋姑姑不敢往下想。

看到剛跑去報信的侍衛回來了，宋姑姑等不及他上前來回話就急沖沖地上前去問。

“你回稟皇上了沒有。太醫來了沒？”一向精明的宋姑姑因為憂心自己的主子，沒有意識到事情不對。

“姑姑，您別為難屬下，貴妃娘娘也要生了，皇上如今在思善宮里，聽說貴妃娘娘難產，皇帝發了大火，沒人敢去通報，您就別難為屬下了。”侍衛一臉的為難，這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娘家都是超品親王，一個也不好惹啊！

宋姑姑在宮中待了這么久，怎會不明白，這是那些人的推脫之詞。見如今皇貴妃受寵，娘娘又被禁足，怎不會逢高踩低。肯定是有人攔著，要不然皇后生產這等大事，敢不往上報。

“那太醫呢，怎會沒有太醫前來？”不死心地繼續問道。

“姑姑，貴妃娘娘難產，皇上召了太醫院所有當值太醫，連已經榮養的劉老太醫也已經召入宮了，您別再為難小的了。”說完便趕緊甩開宋姑姑的手，快步跑出朝鳳宮的大殿。這兩位斗法，難為的都是他們這些小蝦米，后宮的事最好還是別沾為妙。

宋姑姑明白過來。從那日御花園中的誣陷開始，就是一場陰謀，皇貴妃楊氏分明是想害死主子啊。

宋姑姑聽到寢室內傳來的尖叫聲，也顧不得在找太醫，趕緊走入皇后娘娘的寢宮中。看著皇后蒼白著臉，雙手抓著床單，手上的青筋暴起，宋姑姑的心中一陣酸楚。

“姑姑，皇上……還沒來嗎？”李皇后還抱著一絲的希望。

宋姑姑實在不忍告訴她，因為皇貴妃也要生了，好像是難產，皇上將宮里的穩婆和太醫全接到了思善宮。

看著宋姑姑為難的表情，李皇后頓時就明白了。姑姑，沒事，你告訴本宮，本宮受得住。

宋姑姑實在于心不忍，跪在李皇后的床邊道“主子，求您別問了，您還有王爺一家，還有六皇子。還有肚子里的小公主，您要保重好自己。”

聽著宋姑姑的話，李平樂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她還是忍著劇痛“說，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宋姑姑聽到李皇后連皇后的自稱都忘了，知道主子已經動怒了。

”娘娘，您不能中楊氏的奸計，等您生下小公主后，奴婢全都告訴你，好不好，主子，您就聽奴婢一句勸吧，奴婢求您了。”

看著跪在旁邊不住地磕著頭的宋姑姑，李平樂不忍讓這個陪著自己長大的忠仆如此。也就不再追問了，但她的心里也因為宋姑姑的一再相勸已經明了。

“這樣也好，從今起，她就只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姑姑，幫我，我要生下她。”李平樂經此也已經徹底死心，從今往后她也只是德順帝的皇后，僅此而已。

宋姑姑明白了主子的選擇，努力回憶著六皇子出生時的場景，幫著李皇后接生。可不知道是拖的太久還是怎的，之前太醫診脈時還好好的，這會竟然有難產的趨勢。

床上的李平樂只感覺到自己越來越沒有力氣了，一旁的宋姑姑看到李平樂的模樣大嘆不好。“娘娘，奴婢得罪了。”她趕緊狠狠地掐李皇后一把，而原本已經漸漸進入昏迷狀態的李皇后也有了短暫的意識，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了。

宋姑姑意識到肯定是有人動過手腳了，讓要生產的婦人脫力，好狠的心啊，這是想一尸兩命。

“姑姑，幫我，平樂一定要生下她，她是平樂的寶貝。”李平樂知道自己如今的狀況，只有宋姑姑一人幫自己接生。這樣的結果肯定是楊氏算計好的。這種情況太醫肯定不會來了。為母則強，自己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

宋姑姑了解自己的主子，她只能含著淚水微微點了下頭。

看到宋姑姑低頭，李平樂知道宋姑姑明白自己的意思。

宋姑姑用雙手使勁揉著李平樂的肚子，聽老人們說過，在民間，產婦難產又實在請不起大夫的大有人在。這時便請有經驗的人如此用推拿手法揉產婦的肚子，可以讓孩子順利出生，可對產婦來說就太危險了，有可能血崩。這還是宋姑姑小時候沒進忠親王府時，自己的娘生弟弟時難產，見村里的老人使過。自己當時好奇，學了一點。之前無聊時曾向主子提到過，不料主子竟然記住了。

李平樂忍著疼，她使勁咬著自己的嘴唇，一定要忍，不能睡過去。

聽到“哇”的一聲時主仆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宋姑姑用自己顫抖的手抱過小主子，將小公子放入自己準備好的熱水中，洗去身上的血，剪去臍帶，用白棉布包好，遞到主子面前。李平樂看著女兒瘦瘦的小臉，心中一陣心疼。這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自己的女兒見面了，可惜自己不能看著她和宣兒長大了。

“姑姑，楊氏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姑姑不用騙平樂了，平樂能想到。姑姑，平樂可以求您一件事嗎？”

宋姑姑看著眼前虛弱的主子，剛才接過小主子時，自己看見了，那殷紅的血跡再告訴宋姑姑一個殘忍的事實，自己的主子產后血崩了。

“主子有事，奴婢萬死不辭，主子折煞奴婢了。”

“姑姑客氣了，姑姑看著平樂長大，平樂六歲沒有了娘，是姑姑照顧平樂，情同母女，平樂入宮，姑姑放棄嫁人陪平樂入宮，姑姑不放心平樂自梳留在宮中，姑姑對平樂的好，平樂今生難報。”李平樂看著眼前比自己大了十歲的宋姑姑，心中有一股難言的愧疚，宋姑姑為自己做的早就超出了一般的仆人。

“小姐折煞奴婢了，能伺候小姐這么好的主子，是奴婢的福分。”宋姑姑也是個明理的，主子對她再怎么的忠心都不曾有過僭越之心。

互訴主仆之情的二人沒有注意到身旁小小的嬰兒也似乎豎著耳朵聽著。這個嬰兒正是上一世慘死的鳳錦瑟，沒想到自己再次睜開眼時后發現一切都是這么的奇怪。感覺到自己身邊人身上熟悉的味道，風錦瑟心中一陣酸楚。

錦瑟沒想到還可以再次見到自己的母親，那個疼自己的母后，為自己受盡屈辱的母親。這輩子，自己一定要好好孝敬自己的母后。

雖然還不是很明白，但她也猜到了，自己應該是回到了剛出生時，既然老天給她重新來過的機會，那自己一定要盡力改變自己以及身邊眾人的命運。

就在她思考著今后該如何時，卻聽到了李平樂和宋姑姑的談話，什么，母后快要死了，怎么可能。上一世母后明明是在元德二十七年才去世的，如今才是元德七年啊，怎么會這樣？

難道是自己的重生也改變了母后的命運。

耳語的二人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小人兒。

“姑姑，平樂別無所求，如今小六被皇帝送到滄瀾山名為學藝實為驅逐，但有父王在外面照看，我也放心了，就是我這苦命的女兒，身為女兒身，本就為世俗所約束，今后沒有親娘照看，在這深宮中又怎么活得下去。”

宋姑姑以為李平樂只是單純地擔心女兒，畢竟那是實情。只好寬言“娘娘放心，只要有奴婢一天，奴婢誓死保護小主子。”

“不，姑姑，平樂不是這個意思，平樂無所求，只希望我的女兒可以平安長大，一世無憂。”李平樂說道此，想起了自己年少時的那個夢。

宋姑姑看著李平樂長大，微微想了一下，就明白李平樂的意思，但這個想法實在太大膽，而且小主子以后就……。

想到此，宋姑姑剛準備阻止李平樂，卻被李平樂攔了下來。

“我只是想讓我的女兒代我過另一種生活，姑姑，就十二年吧。姑姑答應平樂吧。”李平樂知道那樣的生活不可能讓女兒過一輩子。

宋姑姑忍著淚點頭答應了，自己伺候了二十年的小姐，自己有什么不知道。

“是平樂任性了，姑姑就縱容平樂著最后一回吧。”李平樂知道自己為難這個老人了，但這樣對大家都好，女兒可以平安長大，小六也可以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李家也不會被牽制，這樣真的很好。

看著懷中的女兒，要說苦的只怕只有這個女兒了。看著女兒皺巴巴的臉蛋。這時的風錦瑟也轉動著自己的眼睛。母女二人的目光在此刻對上。李平樂心中是對女兒深深的愧疚，此刻風錦瑟和李平樂一樣，她覺得是母親用自己的生命換來自己的重生，沒想到。到頭來，自己還是要看著母親死去而自己依然無能為力。

宋姑姑看著李平樂已到油盡燈枯之際，連忙提醒道“娘娘，您還沒有給小主子起名呢。”

“就叫安然吧，我只希望我的女兒安然自在，閑適一生。姑姑，在給父王寫封信吧，總要向他老人家交代清楚。”

李平樂口述，宋姑姑執筆，將自己的打算安排詳細地寫下來。

風錦瑟，不，應該叫鳳安然。她已經從宋姑姑和李平樂的話中猜到了幾分，她會遵照母后的心愿過好鳳安然那十二年，但如今不僅僅是鳳安然，更是逆天而來的鳳錦瑟，這是自己逃不掉的宿命，前世今生，只要是欠自己的，就必須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姑姑，這封信必須由可信之人親手教到父王手中，若是被楊氏獲得，那便是我李氏一門的滅門之禍。”李平樂看過宋姑姑寫的信，蓋上自己閨中時候的私印。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宋姑姑知道此事的嚴重性。

“那我便放心了。”安排好一切后，李平樂將手腕的一對金鑲玉的手鐲摘下遞給宋姑姑。“這是母親留給我的，你幫我將它們交給小六和安然……”李平樂說著，感覺到了自己的力氣已經被抽完了。老天還是給自己機會了，讓自己可以看到心愛的女兒，可以安排好安然的將來，自己死也值了。唯獨遺憾的是沒能見到小六和父王，以及那些疼愛自己的哥哥嫂嫂。

似乎看見那年，那個少年騎馬前來，嘴里喊著“平樂，別傻站著，跑起來啊”，那樣溫暖的笑容已經相隔十年，自己以為忘記了的，沒想到卻藏的這么深。

聽著耳邊宋姑姑的叫喊，女兒的哭聲。李平樂慢慢和起眼睛，安然，真的對不起，母后累了，不能配著你長大了。

看著躺在床上的李平樂，鳳錦瑟只覺得心口一陣抽搐，自己的口鼻好像被堵住似的無法呼吸，她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死后的那一刻，看著自己的母后倒在冰冷的地上，自己想抱著她給她取暖都做不到。似乎又回到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卻什么也做不了。

自己的重生有意義嗎。連自己的母親都救不了。

此時的宋姑姑報過躺在李平樂身邊的風錦瑟，跪在李平樂的床邊“奴婢恭送小姐，待小小姐長大成人，奴婢在來繼續伺候主子。”

俯身磕過三個響頭，宋姑姑哄著懷中的錦瑟。這時的她才反應過來。除了剛剛生下來的那聲，似乎再沒聽到鳳錦瑟的哭聲。她心中升起擔憂。

鳳錦瑟躺在宋姑姑的懷中，感覺到被懷抱的溫暖時，才從前世的厄境中醒來。感覺到心中一股暖流劃過，兩世失去母親的傷痛也由此傾瀉而出。也明白從現在開始，自己是鳳安然。

著懷中的孩子流出淚來，雖沒有哭出聲來，宋姑姑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不久，外面的雨停了。

皇貴妃楊氏的思善宮中，在太醫院全體的努力下，再加上劉老太醫指導，真龍天子坐鎮。楊氏最終還是生下了九皇子，母子均安。

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楊氏召過早已等待許久的心腹。

“事情辦得如何”。

“回娘娘，已經辦妥，且不留任何痕跡。”穿著藍色宮裙的宮女名喚紫黛，是皇貴妃楊氏的娘家榮親王府送來的。

“你親眼見到那個賤人咽氣。”楊氏要的是萬無一失。

“有禁軍把守，奴婢不敢靠的太近，但奴婢肯定，李皇后必死無疑，到目前皇上也不知道皇后已經生下五公主。”賤人也是楊氏敢叫的，就算知道對方是敵人，紫黛也不看如此稱呼。

“沒想到她還是有命生下來。你說，皇上有可能將那個賤人生的賤種交給本宮撫養嗎？”就算是死了，也不會讓那個賤人安心。

“娘娘，奴婢覺得此事不太可能。”紫黛知道自己主子的心理，不過，這樣忠親侯府絕不會答應，而且主子剛生下九皇子，為了九皇子也不能在此時沾上五公主。

“好了，本宮明白，本宮也是想想而已。”楊氏知道這不可能，也不妥。

“不過，只要她在宮中，本宮就有機會。本宮相信忠親王府的手申不了那么長。”

楊氏得意地笑著，李平樂，我要讓你做鬼也翻不了身，三生三世永無安寧。

紫黛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經偏執到了近乎病態，不過她只是一個奴婢，李皇后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黛兒，既然皇帝不知道那個賤人死了，那就先別讓他知道。至于那個賤種，等到九皇子洗三宴后再說。”楊氏這次為了徹底整死李平樂，籌謀了這么久。如今，她需要做的只是善后，決不能讓人知道那個賤人和自己在同一天生產，那樣難保不會有人懷疑。

“黛兒，本宮好心，就讓那個賤人死的更加轟烈點。”

“奴婢明白”。只有李平樂死無全尸，大家才不會懷疑到她的生產這件事上，也就懷疑不到自己的主子。

“可以的話，還是讓那個賤種去陪她吧，本宮好心，不忍昔日好友骨肉分離啊。”說完，又是一陣得意，既然不能親手讓她在高處摔下，那就別來這個世上吧，別怨本宮，要怨就怨你拖生在了李平樂那個賤人的肚子里。

紫黛早就知道李平樂肯定會輸給自己的主子，不為別的，只是因為她不夠狠。總是念著年少時的那點情分。就連自己的主子，醒過來后想起的不是她自己剛剛生下的九皇子，而是去算計自己的敵人，從這點上，李平樂就已經輸了。

這個深夜，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九皇子降生的喜訊中，卻不曾知，朝鳳宮外的禁軍已被偷偷換過，尤其是當初守在主殿外的那幾個侍衛，被帶到了冷宮中，在他們還不知道為什么時就已經人頭落地。那個當初去傳話的侍衛早已躺在一邊了。他們致死都不知道他們是為什么被滅的口，也不會知道宮外他們的家中也早已被屠殺殆盡。

這就是楊家的做事風格，從不留意思隱患。從他們被派往朝鳳宮的那刻起，他們就已經注定了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