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去吧。”走至另一處院落前，葉青城開口。

“是，大人。”得了令，身后提燈的丫環(huán)依言退開，轉(zhuǎn)身往來時路上回去。

燈光遠去，只有如彎鉤之月的夜里，四下一片黑寂，山茶花魅惑的幽香縈繞身旁。

“有事嗎？”見身后的人一動不動，葉青城問。

年輕人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大人，這樣……這樣做合適嗎？”

葉青城慢慢回過身來看向他。

似是眼花，似是錯覺，這樣黑的夜，他仿佛能看見他眼中的冷厲，甚至因被他盯著而全身一僵。

“屬下定不辱使命。”當下他便想也未曾想地開口。

葉青城轉(zhuǎn)過身，一手扯開腰帶，將大紅的喜袍脫下甩落在地，人早已進了院門。從始至終，一句話未說。

年輕人拱手相送，直到他的腳步聲再也不可聞才垂手，直起腰，緩緩上前將那衣袍撿了起來。

新房內(nèi)，夏采薇無力地跌坐在地，抬眼呆呆看著滿屋的大紅。

房內(nèi)四周都掛了紅綢，中間的大幔子也是明顯剛換上的大紅色，門上柜上燈罩上都貼了剪得漂漂亮亮的“囍”字，床上金線鴛鴦枕，軟褥錦被……一切都是那樣喜慶溫情，若不是身上還貼著濕漉漉，未來得及扣上頸上紐扣的嫁衣，她甚至懷疑剛才只是自己的夢一場 ，這一切都未曾發(fā)生過。

小碧被帶走了，門外猶有丫環(huán)攔著不讓她離開，不讓她去尋，她不知道她會怎樣，那兩個下人會不會打她，會不會欺負她，過了今晚，明天又會怎樣。

元宵未過，父王便奉旨入京，同時來的，有她和娘，還有父王的王妃。

她那時才知道自己的爹竟是云陽王，自己的娘是無名無份跟著爹的。才知道，位尊者不能與低賤者通婚，而像父王這樣的皇親貴胄，是萬不可以娶歌伎出身的娘親的，哪怕是娶作妾室也不行。更何況，王妃是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姐姐，父王能被封王大部分也是因為她，她性子烈，怎能允許父王未經(jīng)她允許而娶別的女人？

如此種種因由下，父王才在外建了園子給娘，每月抽時間出來探望。

那天，她見到了皇上，她以為自己會死，卻沒想到皇上不顧禮制將她封為了郡主，賜婚給了京中的大官。

父王說，她未來的夫君乃人中龍鳳，不只有傾國傾城之貌，更有陸海潘江之才，雖是年少，卻早已官拜大司馬，深得圣上寵愛，平素溫文儒雅、文質(zhì)彬彬，是位人人想覓為佳婿的謙謙君子。

她信了，也高興了、安心了，卻不知道，今夜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恍惚中，突然想起那一日，她午間困乏，看書時不注意靠在床上睡著了。醒來時，人已經(jīng)平穩(wěn)躺在床上，身上蓋了被子，娘正坐在床頭，眼里盡是淚水，一見她睜眼，便急匆匆拭淚。

她問原由，娘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堅持著說是舍不得她。

又想起了小碧，她似乎是一直對夫君沒有好印象的，一說起他，便是冷著臉。

她不得不想，父王、娘親、小碧他們是不是瞞了自己什么。

現(xiàn)在他們都不在她身邊了，她無法相問， 卻隱約有些猜到了。

夫君的確是傾國傾城，的確是少年得志，可他并不是溫文儒雅。

心里這樣猜，卻又覺得不對。但不管對不對，他終究是在新婚夜這樣對她，還要殘忍地將活生生的小碧弄去喂狗。

想起他的眼神，想起他那句話，心里便瞬時冰涼冰涼，身子忍不住戰(zhàn)栗。活人喂狗，他如何能說得出來、做得出來！

夜越深，天越寒，暖被猶在咫尺，她卻無心去擁，只一直在地上這樣坐著，心里想著小碧，又時時跳出葉青城的樣子來，不知道此時小碧是否安好，明天又該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