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府,靜心苑。
燭火搖曳,酒香四溢。
上官宸端著一只白玉酒杯放在鼻尖,輕嗅酒香卻絲毫未有飲酒的意思。神態悠然的看著坐在他對面不停落淚的落紫郁,緊抿的嘴角含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從他接落紫郁回賢王府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時辰,而她卻也哭了整整一個時辰。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哭是女人的天性,可是像她這樣能哭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這讓上官宸不禁感到好奇,“女人,你是不是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哭呀?”
“什么?”落紫郁眼中含淚,語帶哭音。
“嗯……”上官宸雙手環胸,看著她的目光深邃思索,“你哭了這么就應該很需要補充一下水份吧,不然我看你整個人都會脫水的。來,喝一杯。”
上官宸十分好意的把手中的酒杯遞給落紫郁。
而不知是哭暈了,還是糊涂了,落紫郁竟想也不想不疑有他的接過酒杯就喝。但卻因為哭了太久喉嚨干澀又喝得太急的緣故,辛辣的酒液一入喉嚨便被嗆住了,頓時咳嗽的面紅耳赤,眼淚流得更兇了。
“你怎么樣?”上官宸替她輕輕拍撫著脊背,關切的詢問。
“我……我……我沒……我沒事!”落紫郁艱難的說。
“都咳成這樣了還說沒事。”上官宸為她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來喝口水。”
“……謝謝。”落紫郁接過茶杯,輕抿著。
上官宸看著她。
落紫郁右手捂住胸口,臉頰羞紅,秀眉輕蹙,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瞧了五臟六腑都醉了。
這樣近距離認真的看她,上官宸忽然發現她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般總是渾身長滿了刺,她也有著小女兒家的柔情似水與千嬌百媚。
情不自禁地,上官宸伸手抬起她的下顎,看著她含淚漣漣的瞳眸。
“為什么要用尖銳來偽裝自己,這樣不是更美嗎?”
上官宸如喃語般柔柔的話語如流水一般輕輕流入落紫郁的心房。
落紫郁抬頭看著上官宸,深邃如大海般的眼睛像一個具有強大吸力的漩渦,讓落紫郁感覺有些空茫,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仿佛不安跳動的心也停止了跳動。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哭得這么傷心,而且還是在這個她不過見了幾面,連真正名義上的丈夫都算不上的上官宸面前,哭得像個被拋棄了迷路了的孩子。
她怎么會這樣?怎么可以這樣?
手中的茶杯鏗鏘墜地,清脆的聲音讓兩人飄忽的思緒迅速回籠。
落紫郁偏頭掙開上官宸捏住她下巴的手,扭頭躲避著上官宸的眼神,慌亂無助的說:“已經很晚了,你走吧,我要睡了。”
但上官宸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女人,想過河拆橋也得分時候吧。”
“你什么意思?”落紫郁不解地瞪著他。
“我說你是真笨還是裝糊涂呀。”上官宸一副十分懷疑的模樣看著落紫郁。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一個個千方百計的想把她拉入自己的棋局上。
她到底是智慧過人了,還是膽量過人能力過人了?他橫看豎看也沒看出她究竟具有什么特別的,而且還笨得跟豬似的,被人耍得團團轉還一臉甜蜜幸福。真不知道她的腦子長到哪里去了……等等……她是要死要活跟他有什么關系呀……而且,從某種程度上說她是歐陽冰倩特意請回賢王府對付他的工具。他這么替她操心不是沒事兒找罪受嗎?
“我裝什么糊涂了呀。我只知道我很累,我現在想睡覺。”落紫郁左手食指氣鼓鼓的指向門外,“你,馬上從我房間出去。”
突然,屋頂傳來窸窸窣窣幾不可聞的聲音。
上官宸眼角的余光向屋頂瞟了一瞟。雖然比他料想中的慢了許多,但終于還是來了。
上官宸伸手抓住落紫郁的手腕,手臂輕輕一帶,落紫郁整個人便落入他懷抱。
落紫郁剛要掙扎,上官宸右手便在她腰間輕輕一點,整個人動彈不得。
該死的,她居然忘了古代有點穴這個鬼東西。
“上官宸,你到底要做什么?”落紫郁瞪著他,雙目噴火,恨不得把他給千刀萬剮生吞活剝了。
上官宸卻不以為意,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娘子,身為一個女人呢得矜持!”
矜持!
落紫郁差點沒被上官宸這兩個字給雷得背過氣去,瞪著他,從齒縫間冷冷的擠出,“那你的手現在在做什么?”
指尖冰冷刺骨,指腹卻溫暖如春,動作溫柔而深刻,像是在繪畫一副絕世美景。
“娘子,自我們成親以來,總是讓你獨守空房,受盡府中人白眼,心中無限委屈卻是有苦無處說,為夫真是對不起你。”
上官宸說得煞有其事,一副懊惱后悔的模樣,讓落紫郁頓時傻眼,完全摸不著頭腦。
上官宸你這是唱得哪一出呀?
不過……不管他唱得是什么,今天她奉陪了。
“那夫君你要怎么補償我呀?”落紫郁笑得魅惑嫣然,聲音嬌媚的能滴出水來。讓不知情的人聽了肯定想當然的以為她在和上官宸調情。可事實的真相是——如果眼神能殺人,上官宸現在肯定已經完成了第一百次的投胎轉世了。
上官宸臉上的笑意更深,一本正經的說:“那從今以后為夫天天和娘子你同枕共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怎么樣。”
說著,上官宸放低落紫郁的身子,一手捧著她的頭,刀鑄般的俊臉逐漸靠近落紫郁,柔情的吻上她的唇。
“上官宸,你不可以對我這么做,你已經有暖歌了……”落紫郁瞪大了眼,濕意的眼眸之中寫滿了疑惑。
親吻間傳出落紫郁斷斷續續的話語。嬌柔的語調,呼吸急促,讓人聽了不免臉紅心跳,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男歡女愛的畫面。
藏匿在屋頂上的人瞧見這一幕,胸腔撕裂的如惡魔的利爪撕扯般的痛,烏黑的瞳孔涌滿痛苦,嘴角有殘忍的線條。
吃醋、妒忌讓他無法思考,縱身一躍,落荒而逃。
溫熱的呼吸在兩人鼻息之間婉轉流淌。落紫郁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看著離她只有一指距離的上官宸。
發現屋頂上的人已經離開,上官宸抬起頭,一臉的燦爛笑意,“正如娘子所說,我已經有暖歌了又怎么會去吻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蠢鈍如豬的女子呢。”
移開自己放在落紫郁嘴唇上的右手食指,并將她的身子扶直。
燭光搖曳的房內,世間萬物仿佛窒息凝滯,落紫郁看著上官宸心臟從跳動逐漸轉為僵痹,傳言果然不可信,上官宸不是真的是女人為無物,而是他的心已經被一個女人給填滿,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只是,上官宸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他不是一直都恨得她牙癢癢嗎?
第一次的見面,他對她大打出手。
第二次的見面,他對她毛手毛腳。
第三次的見面,他溫柔的對她說她可以哭,不用偽裝自己……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她居然真的在他面前沒有一絲防備與抵觸的哭了起來,甚至在她靠近他,聽著他有紊不亂的心跳聲時她竟奇特的有種異常安心的感覺,仿佛只要靠著他,即使再大的風雨也會沒事。這種感覺有些陌生,也有些可怕。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或者說她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對一個幾乎完全陌生并討厭排斥的人產生這種奇異的感覺不是太奇怪了嗎?
耳邊忽然響起第一次見到滄千玄時,他對她說的——多了解你的夫君上官宸,多了解一分,你在賢王府就越安全。
上官影的卑躬屈膝、楓林軍的勢不可擋以及上官宸身上深不可測的武學修為,他的確是一個強大的人。可是,從她進賢王府這幾天觀察所得,居于賢王府的人又有哪個不是集一身本事這云傾國中響當當的人物呢。高貴智慧的歐陽冰倩,陰晴不定的上官宸,神秘莫測的滄千玄,異常奇怪的上官影,以及讓賢王府成為云傾國中不是皇宮勝似皇宮的上官翼……
那么,既然如此,郁王妃又怎么會失蹤呢?而且,這么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失蹤了,這賢王府中上上下下幾萬個人就沒有一個人發現嗎?還是說這其中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
落紫郁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大跳,身子迅速冰涼。
“怎么了?”上官宸看著她,眼帶笑意,眼中的溫度卻如千年冰山,隱含著她怎么也看不懂的情緒。
落紫郁亦看著他,一臉怔然,語氣肯定,“郁王妃的失蹤其實不是被人綁架的對不對!”
上官宸臉色唰的一下全白了,脊背陡然僵硬顫抖,一股沉痛的無力感和恐懼無情殘酷的攫獲他全身。
“我猜對了!”落紫郁的心驟然一緊,第一次,她感覺到了一絲恐懼,顫抖著聲音問:“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夠了!”上官宸大聲吼道。
落紫郁沉默,心中卻對這份猜測變成了肯定。
上官宸漆黑的瞳孔緊縮了一下,緩緩閉上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睜開眼,看著落紫郁,一臉的認真與嚴肅。
“女人,在這個賢王府里隱藏著太多太多的秘密,而這一個一個的秘密所構筑起來的是一個接一個的陰謀。每一個陰謀的背后都暗藏殘忍無情的危險。所以,在賢王府里沒有有血有肉有靈魂的人,每個人都是陰謀中的棋子,只要一個稍微的不小心就可能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知道的太多太透徹并不是什么聰明的表現,而是自己主動敲響了閻王爺的門,明白嗎?”
上官宸將落紫郁攔腰抱起,平放在床上。
“很晚了,睡吧。”上官宸溫柔的替她蓋好棉被,轉身離開。
“上官宸……”落紫郁叫住他。
“還有什么事嗎?”上官宸并未回頭看她。
“我的穴道。”
“半盞茶之后穴道就會自動解開。”
上官宸走出房間。
上官宸剛走出靜心苑,一個白發蒼蒼,躬身駝背的老人連忙迎上來。
“老奴參加小王爺。”老人剛要行禮,上官宸便扶住他,“未叔,我說過了,沒人的時候你務須向我行禮,對我來說你就如我的父親一般。”
未叔熱淚盈眶受寵若驚的拱手,“老奴惶恐!”
知道主仆尊卑有序在未叔心里早已根深蒂固,想要讓他糾正過來,就等于說是等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于是,上官宸只得無奈的搖頭嘆息。
“未叔,剛才他是不是來過。”
“正如小王爺所料。”
上官宸皺眉沉思,“看來這一次他是真的動心了。”
未叔看了看上官宸,低聲問:“老奴有句話不知該問不該問?”
“什么話?”
“小王爺既然知道滄千玄對假郁王妃有興趣,為什么不順水做個人情將讓這個假的郁王妃送給他。這樣一來,滄千玄對小王爺必定會心存感激,愈加忠心。”
“忠心?”上官宸眼神幽冷,“未叔,至今為止我們都不曾查得他的任何底細,一個如此善于隱藏和保護自己的人又怎么會對我忠心呢。更何況,他不是泛泛之輩,是心懷野心的謀劃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是無辜的,她不應就該這么平白無故的卷入我們的這場戰爭。我不能讓她成為第二個郁兒。”
“既然這樣,小王爺為何不把他……”未叔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殺了。”
“萬萬不可。”上官宸語氣斷然,“雖然我們還沒有查出他的底細,但我們也不能斷定他一定是我們的敵人。他是一個極具才華的人,如果讓他為蒼生百姓做點事情,那么對云傾國,云傾國的百姓來說都是一件萬幸之事。”伴隨話落的是一聲長長的嘆息,這會不會只是他一廂情愿天真的想法呢。
未叔將上官宸的憂心忡忡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小王爺雖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風光無限,權傾一世,可是這都只是表面的,他所承受的苦,他承受的痛又有誰知道。不僅如此,影王爺還處處找小王爺的茬,恨不得將小王爺除之而后快。還有倩王妃……
未叔愁緒萬千的眼睛里突然迸出一絲慌張的神色,他神色擔憂的問上官宸,“小王爺,假郁王妃今天闖了那么大的禍,倩王妃會放過她嗎?”
上官宸看著未叔,緊抿唇角,沉默不語,臉色卻是異常的沉重。
是呀,歐陽冰倩會放過她嗎?